泗水州原本是九州最清净的地方,当世所说的清净,是指没有鬼物徘徊之地。

    然而自从败给阴鬼王,这上三州的风气就悄无声息地变了。

    这一日是酆都迎亲之日。

    白天时并未见有什么变化,然而就在金乌西沉、霞光沿着天际缓缓铺开时,天空猛地一暗,像是太阳蓦地被阴云遮蔽,又像是有一只巨大的手张开、挡住了蝼蚁们狭窄的井口。

    袁寒衣正在庭院中擦剑,他的佩剑是父辈传下,当世名剑榜排行第五,名曰斩龙子。

    据说,当年铸剑师在铸造这把名剑时,用的是斩杀过蛟龙的一块玄铁,剑成之时,平地起风、晴空骤雨、旱地惊雷,只要拥有这把剑,哪怕是三岁稚童,都能斩杀厉鬼,在越强的人手上,这把剑的威力也就越大,比如一百一十九年前,天圣将军就用这把剑,斩杀了第一代鬼王虬骨。

    自从得到这把剑,袁寒衣就珍惜无比,每一日都要仔细擦拭,平日猎鬼甚至不舍得为了那些普通厉鬼拔剑。

    剑光如三尺秋水,清楚倒映出暗沉的天色。

    袁寒衣手上一顿,凝重抬头,当看清天空时,他瞳孔缩了缩,飞快送剑入鞘往外跑。

    卫峰已经站在了外头,不止是卫峰,泗水州几乎所有修士都踏出了洞府,一个个仰着头,目露惊骇,却强自镇定地看着远处而来的黑影。

    一开始,众人以为那是一团黑云,又或是鬼怪化作的黑雾,但是很快,这个浅薄的认知就被无情打碎。

    那是一群鸟,一群黑色的渡鸦,它们的叫声嘶哑难听,瞳眸凝着鬼气森森的血色,泛着幽紫光泽的黑色羽翼伸展开,一只接一只搭到一起,于半空中拼成一条黑色大桥。

    袁寒衣神识扫过,只觉头皮发麻,数不清多少万只渡鸦拼成的桥梁就像一条横亘了大半个天空的巨蛇、又像是一条将天空劈成两半的黑色裂缝,倘若把它看成是巨蛇,那么这条拥有数万对眼睛的恐怖巨蛇足以叫胆小的修士尖叫出声,倘若将它看成裂缝,那么裂缝中密密麻麻眨动的眼睛是什么?是不是天空之外、那些时刻窥伺人间的诡谲邪神?

    他握剑的手紧得发白,不知是第几次憎恶自己的渺小。

    “咿——”

    诡异古怪的声音响起,只见那渡鸦鬼桥的尽头,出现了一只只赤红色的小鬼,这些小鬼一个个披红挂绿,有的手中举着骨笛吹奏,有的正敲着人皮小鼓,有的裂开猩红的嘴角,正在吟唱古怪的歌谣……

    卫峰不觉贴近了袁寒衣,他咽了口唾沫,紧张道:“这几千个小鬼,都是练气巅峰的厉鬼。”

    练气巅峰不算什么,但成千上万个,那是会叫九州最强者都感到震悚的程度,因为能有成千上万个练气巅峰,也能有成千上万个筑基期,蚁多就能咬死象!

    随着这些吹奏乐器的小鬼越走越近,托着他们的渡鸦鬼桥也迅速往前延伸,很快就落到了晋家主宅前方的大片平地上,原先站在那儿的修士们早就做鸟兽散,他们远远退开数十丈远,只敢遥遥观望,却不敢凑到近前去,因为所有人都清楚,这些奏乐小鬼,只是开道的喽啰。

    金乌已经沉落大半,只剩下一小块还停在山头,像一只十分疲倦却强撑着不肯合上的巨眼,正用愤怒的金黄瞳孔盯着这群胆敢在天黑前现身人世的鬼物。

    远处连绵的墨色山脉也被这怒火烧出炙热的黄边,然而凡人不能操纵生死轮回,昊日也难以阻挡昼夜更替,它终是不甘地沉入了地面。

    轰的一声,晋家主宅的护山阵法感应到浓郁庞大的鬼气接近,符文自发亮起,猛地爆开一圈明亮的金色,但也只是刹那,就被无边无际的阴影吓退。

    “噗噗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