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家眷虽然随军过一段时间,但是每次住宿要么是在大营之中,要么是占据民宅,还从来没在这么简陋的条件下睡过觉,一个个怨声载道。赵把总知道说什么也没用,干脆来个充耳不闻。

    天刚刚黑下,先是“砰砰”几声铳响,紧接着锣声震天。赵把总急忙起身应战,发现敌人依然只是放铳放箭,并不进攻。

    没有一个家丁主动出击,他们都知道肯定逮不住敌人,全部躲在马车后面放铳,整个营地弥漫着火药的臭味。

    敌人很快就退了下去,然而整个晚上,都有人在营地周围放铳敲锣。家丁们也不敢离开车阵到黑暗中的陌生地带去搜捕敌人,只能忍受着这种骚扰。这一晚上倒是没太多伤亡,只有一个仆人被打死,一个家丁受伤,但是基本上谁也没睡觉。

    五更时分,赵把总便催促队伍启程。将领们的妻妾坐在车里,倒也罢了,那些步行的管家们则抱怨连天。这些跟随主家多年的老奴,也不是他这个小小把总惹得起的,这回他算是体会到杨志押运生辰纲的感受了。

    幸好还有左梦梅,大小姐的脾气这两天越来越大,谁敢抱怨直接就是一鞭子。左夫人虽然嫌她太粗暴,但毕竟不是她的生母,也不好说什么。杨志不能像打军健一样打老都管,而左梦梅可以,队伍就好带多了。

    天亮之后,袭扰诡异地停止了,这让赵把总心里更加不安。这片刻的宁静,或许是敌人要玩新花样的预兆。

    果然,在离神垕镇不足十里的地方,他的想法应验了一半。敌人的确还有阴谋,但用的还是老办法——通往神垕镇的路被挖断了。

    孙可望打仗打不过,但有的是人力,所以就专门在土木工程上下功夫。单靠挖土,是不可能打得赢左镇家丁的,却可以拖延时间。

    如果是平时作战,这种壕沟对左镇只能起到一点干扰作用。可是现在,家丁们没带土木工具,也没有麻包、筐子之类可以装土的东西。如果砍伐木材投入沟中,又要面对壕沟后面躲在土堆、鹿角背后的敌人的射击,肯定会有很大的伤亡。

    赵把总思来想去,也只有再用马车掩护攻过去这条路。可是他现在已经大大得罪了这些夫人,还要征马车,不知道又有多少麻烦。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背后传来了喊杀声。

    断后的家丁们仓皇逃了过来:“流寇的大队人马来了!”

    孙可望从来也没指望自己带的这些乌合之众能吃下这么多官军,所以一得到消息,他就派人前往郏县西边的霍阳山一带搬取救兵。这两天他竭力拖延时间,终于把援军等到了。

    援军由刘体纯亲自指挥,有五百多人,这样一来,左镇的队伍算是彻底跑不掉了。

    “左镇的人你们听着,我是二只虎刘体纯。放下武器,我保证一个不杀。”刘体纯大声喊着话。左镇家丁们用铳声作为回应,赵把总抽出刀来:“这回可没有沟了,别再怂了,兄弟们,跟我杀出去!”他对于左良玉极为忠心,现在负责保护左良玉的妻妾儿女和这么多将官家属,投降根本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师姐,那人便是官军领头的。”蒋锁指着赵把总说。“交给我吧。”盛小霞张弓搭箭,羽箭如流星一般射出,正中赵把总的左眼,直贯入脑。

    左镇家丁们却并没有因此退却,依然勇猛地冲了上来,被弓箭杀死的人并不多,很快他们就和闯军的长枪手、刀牌手展开了肉搏战。

    扔下二十多具尸体之后,官军败退了。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打出这样的反击,已经非常令人佩服了,左良玉这些年在他们身上花的钱确实没白扔。

    刘体纯继续喊话:“你们已经无路可走了,何必再做无谓的牺牲?所有投降士兵,只要交出兵刃甲胄,绝不虐待杀害。各位将官家属,也绝不侵犯,只没收财物。”

    赵把总死了,队伍中以左夫人为尊,她当然不会有任何主意。各家眷属吵闹成一片,家丁们也茫然不知所措。刘体纯也不着急,只是继续围困。

    双方这样一直僵持着,荒山野岭的,也别指望有别的官军来支援。天快黑了,官军随身带着干粮,所以还饿不着,但是由于原本计划沿大路行走,车队并没有携带很多水。这会儿所有的水都已喝完,众人全都口干舌燥,虽然还不至于渴得受不了,但都已经毫无斗志了。

    更损的是,孙可望让人打来不少水,当着官军的面一桶一桶地倒掉。之前出去求救的九个家丁也被闯军带了回来,四个整个的,加上五颗脑袋。

    一名队长乍着胆子说:“小姐,兄弟们死伤快一半了,眼下已是走投无路,再打下去谁都活不成。二只虎在流寇中名声不错,他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答允了,料来不会反悔。若是惹火了他,强攻过来,怕是连这点优待也没了。流寇若是无礼,我等定当拼死保护太太、小姐。可流寇若以礼相待,我们这些兄弟也多有妻儿老小,请小姐念在我们为令尊效力多年的份上,放我们一条生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