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协的话语,是表示对于老农的怜惜,还是对于并北平阳这里依旧如此重赋税的感叹,亦或是对于大汉这些基层农夫生活不易的感叹?

      哪一种多一些,哪一种少一点,斐潜不得而知,但是这个问题,斐潜不好回答,至于那个老农,更是闭口不言了。

      斐潜能怎么说?

      说天下很大,其实陛下你有空自己去到处去看看?

      说天下很穷,这都是土地所有制的原因,要不土改吧?

      说天下很乱,不收田租哪里来的钱粮来和各地诸侯抗衡?

      说其实归根结底上,依旧是一种剥削,是生产生活资料的占有者对于无产者的剥削,而最大的占有者,或者名义上面的占有者,便是陛下你自己,要不陛下你干脆自我了断算了?

      这个世界如同皇帝的新装,说破了,便只会剩下丑陋。

      正在尴尬的时候,村寨里面或许是老农的儿子出来,说是略备了些酒菜来招待贵人……

      村寨当中自然没有什么像样子的桌案,只能是寻了一块算是平整一些的石板,垫了几块石头在下面,然后便将这一块石板当成桌案了。

      斐潜看着桌案之上的四道菜,微微的沉默了一下。

      一道是煮豆子,看起来应该是红豆。

      一道是烤某种叶子,不过已经混杂在一起,只能看见一团黑绿色,分不清到底是哪一种叶子了。

      一道是蒸蛋羹,这个倒是没有什么说的,就是简单鸡蛋敲碗里,加点水,打散搅匀,然后隔水蒸到凝固就是了。

      一道是水煮鸡,大概煮得急,鸡皮上面的毛还没有完全清除,一点灰一点白一点黑的,至于煮出来的红褐色的血渣子更是舍不得舍弃,一同漂浮在汤面上,和略黄的鸡油混杂在一起。

      刘协抬头看了看斐潜,双眼透出询问的意思。

      斐潜点点头,然后朝着老农拱拱手,说道:“多谢老丈款待,某便不客气了。”

      对于斐潜的不客气,老农显然很开心,哈哈的笑着连声说道:“不敢当,不敢当,照顾不周,照顾不周,请,贵人请……”

      汉代人,不管生死,都是极度的好面子,这种习惯甚至一直流传到了千年之后。不管怎样窘迫,客人来了总是要招待一下,甚至就算是砸锅卖铁,恐怕都要凑一凑。别看这些菜式简单,但是恐怕这些村寨之内的人,过年过节都未必吃得上。

      刘协坐了下来,然后等斐潜坐下的时候,便微微倾斜身躯,凑到斐潜旁边,以极低的声音说道:“为何?”

      斐潜呵呵笑笑,也轻声说道:“不吃的话,他们便不放心。”

      虽然说方才已经和老农说了只是来随便看看,但是谁信啊?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村寨当中的人必然会准备一些吃食,就算是不能供给全部的兵卒,也要保证带头的斐潜和刘协能够吃得上,否则村寨的这些人必然提心吊胆不可安宁。

      吃这样的一顿,一来是表示肯给这个面子,另外也证实确实斐潜一行人,没有什么恶意,因此斐潜表示接受的时候,老农才笑得开心,就是这个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