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九胤寺的时候,正好要用晚膳。

    山上天凉,傍晚余晖还留在西边,红霞铺了漫天,鸢鸟归巢,接连栖在山崖上。

    九胤寺乃大燕国寺,上有五色琉璃瓦,下有佛印镂刻的石砖,用黄金镶刻堆砌的楼塔金碧辉煌。

    禅房都被安置妥当,姜蒙让筱红先回房清整床铺,她不喜旁的丫鬟跟着,径自去母亲的禅院用膳。

    刘氏与秦氏已然入座,听见门口下人行礼问安的声音,便知晓是姜蒙到了。

    姜蒙面不改色地向母亲行了礼,在秦氏警告的目光下,才缓缓看向对面的刘氏和赵若晟。

    两下屈膝俯首,声音清淡:“国公夫人,赵公子。”

    赵若晟亦是起身回礼,仍是温和做派,“姜蒙妹妹不必多礼。”

    “是啊,都是自家人。”刘氏笑着,如的上次下聘时一般来拉她的手,打量她的目光精明刁钻,像审视千军万马、金山银山一般。

    姜蒙心底的不适压了又压,这位国公夫人都不用她去问生辰八字,光凭这雍容且狡诈的面相就知道是阴德大损之人。

    秦氏适时开口:“这次喊你来山上,就是为你们挑一个良辰吉日,把婚期定下来。”

    话语意有所指,眼神盯在姜蒙脸上,见她只是垂眸静听,并无反抗的意思,才缓缓移开了目光。

    若放在昨天,姜蒙或许会反抗,可刚刚她瞧见济国公夫人刘氏这般势利的眼神,她总觉得这婚事没有那么简单。

    她知晓两家在朝堂之上有利益捆绑,按着她的头让她出嫁,也不过是权力角逐的一环。但究竟是哪一环、牵涉谁,她算不出,只预感来日江山飘摇一定有这一环的推波助澜。

    人心千面,她只能万事小心。

    待晚膳后,姜蒙寻了个由头事先离席,独自围着山寺的竹林石道散步。

    一边走一边琢磨着这门婚事的卦象,她无论算多少遍都是坎卦,可也总有她算不出来的弯弯绕绕。

    山寺的夜晚沉寂暗沉,环绕的翠竹遮挡,只有直直往上看,才瞧得见墨色的天和微弱的星光,石柱上的灯火跳跃,这样的氛围倒是沉寂又萧索。

    石道上隔几十米便有一道岔口,随意走着,待竹色渐深,才发觉是自己迷了路。

    姜蒙环视一周,只有孤悬于头顶的清寥残月照着她,拉长身影。

    风动,竹动,一串清冷琴音倏然注入心头,声音空荡,一时竟然辨别不出传来的方向。

    曲子倒是耳熟,是姜蒙喜欢的,一位大燕开国将领的曲子。

    她在道观时,曾帮师兄师姐整理过几百年间的供奉之物,唯有这些悼念亡妻的琴曲深入她心,也就悄悄记下调子,自己偶尔弹来解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