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江南烟雨霏霏。天气微凉,在京都仓和城,人们都愿意呆在家里,能不出去就尽量不出去。然而在这个叫虞城的小镇上,车来人往,街道上小贩的叫卖声、马车的吆喝声、结伴的妇女的说笑声沸沸扬扬,却是出乎意料的繁华景象。

    也难怪,在这样一个盛世,就连接大漠的阳关都热闹非凡,素有锦绣之称的江南就更是繁荣。

    整个街上最热闹的地方,莫过于街角的红尘楼了。红尘楼的掌柜有四人,分别叫做萧远铭、萧远清、萧远志和萧远笃。四人是亲兄弟,本不是虞城人,据说来自大理段国,双亲亡故于一场瘟疫后,老大萧远铭便带着兄弟来此,开了这家酒楼。

    然市井皆传言,四人都是受雇于红尘楼的真正老板,至于这幕后老板是谁,却无人得知。

    红尘楼的布局有些奇怪。红尘楼呈八角,分三层。第一层和普通酒楼一般无异,来往人杂,各色人物都有,号曰“浮生界”;第二层布置颇为繁华奢侈,一桌一椅均为上乘物品,连餐具也名贵非凡,多为世家子弟、名门望族聚集之地,号曰“浮梦界”;第三层布置古色古香,却是说不出的精致,号曰“浮尘界”。

    红尘楼最奇怪的是它的规矩。但凡酒楼,为了赚钱,无一不是早早开始营业,夜深人静才打烊。但红尘楼的规矩却是巳时开店,戌时打烊。

    第一层宽敞之极,人人可进,酒菜价格也实惠,更有免费的说书可听;第二层设雅兰居、青竹轩、银梅坞、紫菊厅四间雅座,每间雅座设四方客座,则必须要有足够的入座金方可,处于开阔视野,看戏听书的好位置,所呈也是人间佳肴,色香味俱全,当然价格自是不菲;至于第三层,就不是有钱就能进的得了,这一层凭的是才华。

    第三层设有关卡,来客击响堂下木台上的牛皮鼓,算是闯关通报,然后闯关开始。凭文任武,只要胜了,就可入座浮尘界,佳肴任品,分文不取。

    开了这诱人的条件,酒楼开业两年以来,无数人前仆后继来击鼓闯关。但可惜的是,竟无一人能过。到后来,来闯关的好奇或图虚名的名人侠士,竟也节节败阵,第三层成了可见不可及的镜像。

    红尘楼也因此而名镇江南,来往客商名流,络绎不绝,起哄看热闹的也有,为摘冠名的也有,繁华盛极。而关于红尘楼第三层的传说,就更神乎其神。

    这一层比的是文武。坐镇的乃是两位绝世空前的女子。这两位女子均以轻纱遮面,从不以真容示人,身材姣好,只隐约可见是两位妙龄女子。两人一个喜着红衣,另一个却好穿白衣。凭文,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只需有一胜了那白衣女子即可;凭武,则要实打实的赢了那红衣女子手中的剑。

    于是这样的两个女子,就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落败而成为神话,世人不知其名,是人就为她们起了个别名,那红衣女子名曰“宸剑”,白衣女子名曰“宸文”,意为文武之皇。

    这一日,红尘楼一改往日巳时开店的规矩,早早就开始营业了,来往人流虽感奇怪,但想到可早些进店消遣,却也由衷高兴。午时方过,第一层“浮生界”就已经满座了,就连第二层“浮梦界”,也没剩下多少位置了。

    今日说书的是一个老先生,看年纪少说也有六十好几,然而精神矍铄,声音也洪亮,在堂上的木台上说得唾沫横飞,食客也配合的大声叫好,整个大厅沸沸扬扬,好不热闹。

    “话说天郡王朝末年,内有后宫干政,宦官结党;外有匈奴犯疆,侵我百姓,江山社稷,岌岌可危。然则昏君当道,不思整顿朝纲,定锦绣山河,反以沉苛重税,繁徭杂捐,弱天下之民,乃至天怒人怨,民不聊生。”

    却见那先生横木一拍,话音一转,竟说起前朝旧事来。

    “圣祖宅心仁厚,不忍见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于晋城拔剑而起。至此,天下英雄赢粮景从,追随圣祖,为忠义军,由南至北,横扫天下,所向披靡。天郡禁军节节败退,不得不死守京都仓和城,忠义军久攻不下,伤亡惨重,尸积如山。双方僵持三月有余,方在铜墙铁壁间打开一个缺口,圣祖一马当先攻入皇城,终颠覆天郡王朝,建弘历王朝,施仁政,安人心,乃定天下。”那先生说得昂扬顿挫,仿佛亲眼目睹那段历史一般。他将横木一放,正待开口,却从大厅的正中传来一声讥诮。

    “我说许莫言啊,这段史实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就连那三岁孩童也知圣祖建国之事,这又哪里是什么新鲜的了?难不成你那肚子里的墨,已经用尽了,却拿这人尽皆知的事来搪塞人么?”

    说话的是一个彪形大汉,腰间别着一把明晃晃的尖刀,一坛状元红放在桌上,将脚搁在椅子上,手中的一双竹筷不停地敲着瓷碗,发出“砰砰砰”的噪音,一脸的嘲笑捉弄。

    众人听闻,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许莫言被一顿抢白,却也不恼,只微微一笑,不以为意的开口道:“非也,非也,王屠户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我问问你,你可知天郡禁军死守仓和三月有余,不露一丝破绽,却为何一夕之间落出巨大缺口?”

    王屠户一愣,下意识问道,“那是为何?”

    许莫言捋捋胡须,摇头晃脑,“乃是因为一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