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站在轮回台,看着脚下层层叠绕的烟云,看着周围无数看热闹的仙友们,他们的脸上或窃喜或惋惜或痛恨的表情,再想起思过崖上珏罗孤单的身影,痴魅只觉得不舍和悲伤。

    又恍惚间想起离跹那坏坏的似笑非笑,想起那日离跹远去的身影,她长长舒出闷在心口的一口气,总算能自如呼吸了。那日一别,竟是永别。从此以后就是殊途,她知道,是该忘记离跹的时候了。

    她从渊极和众师兄们的脸上一一扫过,然后对他们笑了一下,她想,以后,这些熟悉的面容怕是永远都不能再见到了。她会想念他们,很想念很想念。

    她扭头再去看脚下的云,有白有黑,杂乱恐怖。恍然间想起昨夜那人跟自己说的话:“轮回道只能对付神仙,却不能对付妖族。你如果不想轮回,只需舍弃仙籍,下界为妖即可。从此之后,仙界的痕迹会在你身上消失,仙法无法追查你的下落。你也可以保留你的一身法力,到时候再重头来过,可圆你未完成的梦。”

    她看着烛火中那人略显透明的身体,认出了他是那个无名山洞里走出来的男子流金。她对他向来有好感,当即勉强笑了一下,才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你来了?”

    流金笑笑,看着她的眼神温暖得让她不再恐惧:“我来帮你。”

    她早已经猜到他不是一般人,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紫澜宫,避开渊极,就是个可怕的人物。

    这样的人物说出来的办法,自然也是可信的。

    那一刻,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再不看身后的诸人,长长呼吸了一口气,翻身跃下了烟云缭绕的轮回道。身后一片寂寥,忽而涌起了一片惊呼声,她诧异地扭头看了一眼,一个绯红的身影一掠而过,看不真切,那身形却依稀是离跹。

    痴魅暗暗嘲笑自己傻,离跹在青丘关着禁闭,并不知道她发生了这些事情,又如何能来到这里?

    轮回台下轮回道,轮回道里的罡风猛烈刺骨,刮得她的皮肤生疼。痴魅集中精力默默念道:“舍我仙籍,如名妖界;跳脱轮回,无形无缚。”

    话音刚落,淡淡的红色烟雾慢慢在她周身浮起,模糊了她的容颜。身体在轮回道里下降的速度突然变慢,整个身体开始变得轻盈,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渐渐流失,直到完全没有。当红色的轻雾散去,猛烈地罡风再次袭向她,这一次没有了仙法护体,每一道罡风都划破了她的肌肤,深可见骨,一寸寸剥肉撕骨。

    痴魅痛得狠了,先是咬着嘴唇不肯出声,但是下降速度何其缓慢,等待如此煎熬,痛苦如此剧烈,从仙到妖的转变那边难以忍受,终是挨不住,大喊出声。

    这样撕心裂肺般的惨叫声透过层层云层直往九重天上传,声音在轮回台上回响,镇人心肺揪人心肠。玄邑向来跟痴魅最亲近,第一个挨不住抱着墨隐的肩膀痛哭起来。其他师兄弟们也默默垂泪,唯有渊极站在那里,脸色无比苍白,他听了半晌,终是难以忍受地被转了身,脚步踉跄地往回走。

    下落的速度很慢,痴魅一身伤落下地来,正是人间南方的十万大山深处。

    痴魅修为所剩无几,既已成妖,以这样的修为行走时间,只怕不是被凡间隐藏着的修道者打个魂飞魄散,也会被大妖精们抓住夺了精元,实在是险之又险。痴魅权衡一二,只能寻了个洞穴,打算在此漫长地等待和修炼。

    九重天上轮回台的边缘上,一个红色的身影半跪在那里,面如死灰一般紧紧盯着轮回台下的云层,似乎要穿透这些碍眼的物什,仔细讲那人映在眼里。他一身绯色的袍子隐隐透出血迹,半跪的白色云岩晕红了一块。

    那日痴魅在青丘的那番尝试,还是惊动了他。

    离秩久不回来,他苦等不着,内心焦躁不安隐隐预感有大事发生,终于还是没忍住拼了一身的修为冲破封印赶来紫澜宫,没想到刚到那里,就听说了痴魅的事情。马不停蹄赶到轮回台,正遇上痴魅翻身跃下,他手疾眼快要跟着跃下抓住痴魅,没想到渊极动作快,一把将他捞了回来。

    即便如此,轮回道里的天罡之气还是将他伤得不清,他不敢想象,以他这种修为尚且如此,痴魅从这里落下去,可还有命十世轮回么?

    离跹久久呆在那里,不移动也不动作,只是呆呆地看着。轮回台上的人渐渐散去,敖青从他身边经过,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凌厉的眼神恨不能将他抽筋剥皮,唬得敖青倒退了一步,远远避开他走。

    许久许久,玄邑红着眼眶端着一个白瓷碗走到他身边,他将瓷碗递给离跹,语气哽咽:“小师妹嘱咐我给你备着的,她说,你爱吃酒酿圆子。”

    白净细亮的瓷碗里,搓成小指甲大小的圆子整齐地列在清亮的甜酒中,看起来诱人非常。离跹愣愣地结果,手中温热,心头却越发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