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在此,似乎也无法安慰到崔清笳什么,即使她的灵魂来于后世,经过十年寒窗苦,十年职场拼斗,但在这个朝代,特定的环境背景下,她该如何调用自己的知识学问来给予崔清笳帮助——好像仍然有点困难。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她是个没大抱负大理想的人,因此妥协于世,想做个悠闲娘子。而如今,她能调动的,只是关心和喜爱崔清笳的心。

    她停住步伐,崔清笳也顺势停住,低头看她,问,“怎么了?”

    林灰冲他笑,像以往无数次一样,看着就觉得温暖安心。她靠近,环住他的腰,逼迫他低头看着她,认真道,“崔郎,你被大家认可,当然不光是因为你的容貌,还有你的才华。你可以做好的,只是被挤压太久,一股子志气都被放跑了。如今从头再来,你终于可以做成你曾经梦想的事,以一己之力,辅佐君王,当一代贤臣。不管别人如何看待你,怎么不信任你,都影响不了你的才华,你是为自己而活,知道吗。”

    “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厉害的,无人可比拟。”

    “其实,这世上,真正能达成理想的人并不多。太多现实的羁绊横在眼前,太多要顾虑要考虑的事,我们没有办法不管。但崔郎,你如今越过千帆,横在你眼前的问题,只有你的不安了。”

    她凑近垫脚,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可你背后有我,再不济,你也能回来找我呀,无论失败了,还是成功,我会永远支持你的。或者,我也可以偷偷带你私奔,去扬州,我的宅院还在那里,可……”

    崔清笳彻底愣住,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后面絮絮叨叨一堆话更是没听清。

    在他的印象里,已经有很久很久很久,没有人这样安慰过,悉心开解过他了。或者说,他被认为需要靠自己作为崔氏郎君的意志往下走,而不是别人的劝慰。

    在外,他是公主府大郎,在内,他是家中长子,顶天立地的郎君。父亲不问世事,品茶作乐,偶闻乐理;母亲掌控府内府外大小事宜,对他的要求向来苛刻——因为他是崔清笳,是崔大郎,是圣上的侄子,他不能倒下,必须永远挺拔的、高昂的、仰头向前走。

    他被束缚,勒令要求伪装成一个清冷高贵,不露喜好,弯唇一笑不知喜恶的人,无人知晓心中事,无人可堪肩边人。他鲜少说畏惧,因为即使畏惧,也无人会安慰他。母亲会呵斥他,父亲会长叹气,重岭只会沉默的陪伴他,无论喝醉酒还是独坐一夜,身后总是站着个他。

    他从前以为,重岭已是很好,知晓他心中苦难,同情宽慰,虽碍于身份不能言语,但世间有个能知道他心底事的人伴于身边,已是大幸。如今才知,大幸在后,是被他亲手救起,再置于肩边。

    当时曾为此懊恼,不为旁的,而是平白辱了一人清白,又得知她年岁尚小,想必还未有心仪之人,却要因此被迫嫁与他——除了相貌,还有什么出众,无官途可博,无爱好可言,无性格可谈,如此枯燥无趣的一个人,只剩对世事无言的讥讽。却又觉得感慨,毕竟是一条性命,可能这就是命中注定。

    许是上天垂怜,他亲手拯救了自己,也拯救了她。

    他回过神来,眼前人仍笑着抬头看着他,眼中亮如星子,倒映的全是他。

    他无言可谢,只得低下头,学着她的样子,亲吻在她额头。

    “好,某一定尽全力,不辜负三娘的期待。”

    暮食做好后,重岭来寻他们,才堪堪感到饿。

    今晚备的丰盛,林灰上桌了感慨,“咱家这么大气?晚上都吃这么多?”

    崔清笳挥退婢子们,闻言失笑,“是有点多了,想着你午食没用,多做些看着开胃也好。”

    林灰唏嘘,果然是有钱人,多做些都是用来看着开胃的。

    为了践行不浪费原则,林灰用实际行动证明,多做些确实能开胃,她吃到崔清笳停筷子了还在拼搏,并由衷感慨,真他妈好吃,这师傅手艺比她府里的甚至是扬州的都好。

    他一顿暮食期间一直没停住笑意,又给她舀了勺汤,道,“厨子是御厨里出来的,以前是跟着阿娘,后来阿娘身子不好,换了口味,就分给我了,长安招牌还算可以,其他的还得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