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召公虎又问兮吉甫道:“仲山兄已献富国之策,敢问兮先生,强兵之策又当如何?”

    兮吉甫道:“征伐天下,不以兵车,此乃历来圣王推崇之道。可倘真如此,敢问炎黄何能击退蚩尤?商汤凭何取代夏朝?武王周公又如何平定天下?看来,军事必不可少!然周王师短板甚多——兵源、训练、将帅、兵赋、装备、战法,皆有瑕疵,不一而足。”

    召公虎道:“愿闻其详!”

    方兴知道,老太保虽然带兵经历彘林一役,又退了五路犯周,但自认为在用兵之法上欠缺颇多,今日听兮吉甫宏观讲述兵事,自是屏气凝神。

    兮吉甫道:“先是兵源。大周兵制,王师皆为国人入行伍,然今之国人,早非文武成康时的威武之师。今之国人私心甚重,骄奢淫逸、贪生怕死之徒也,如此王师怎能够奋勇杀敌?”

    召公虎不解:“那计将安出?”

    兮吉甫道:“野人从军!野人、皂隶、俘虏,许之承诺,若立下军功便可翻身为国人,他们定会拼命作战,以战功改变身份、命运,敢不用命?”

    召公虎对此沉吟许久,没有表态。

    方兴对此深有亲身体会——在大周,参军作战是贵族权利,也是他们尊贵血统的表现。而普通国人即便参加军队也只能是普通士兵,更何况是血统低下的野人?

    兮吉甫也知召公虎踌躇,转而说起下一条:“其次乃兵制。如今大周军队,四去其三,只剩下宗周六师才刚刚满编。如今之兵制,不分车兵、徒兵、弓兵、盾兵,作战功能大大重叠混乱,如此乃兵家大忌。

    “再次为兵源。周王师过度依赖成周十镇、畿内诸侯,兵赋不均,逃避兵役者只多不少;至于兵法,当今天下仅太公望兵法流传,而吕太公为避嫌,灭纣之后特意毁去大部,仅剩残篇存世,亦是憾事一件。

    “兵事,事关生死存亡,绝非礼乐征伐这般银样镴枪头。事实上,大周凡勘黎、伐崇、牧野、践奄等战以来,皆是浴血奋战,战场绝非论礼法之处。至于训练、将帅、装备等事,兮某非战将,万不敢妄言。”

    召公虎大喜道:“大周积弊已久,想必不是数年、十数年能够解决的,但倘若能解决富国、强兵之困顿,想必其他问题便会迎刃而解!”

    兮吉甫作揖道:“太保所言极是!”

    召公虎收敛笑容,又问道:“对内如何富国、强兵,孤已明晰。敢问对外之计,又当如何?”

    兮吉甫道:“对外之策,攘外、安内而已——巡抚诸侯,使其同心,此为安内;威服四夷,使其归服,此为攘外。”

    召公虎道:“何以安内?”

    兮吉甫对道:“国人暴动之后,诸侯各怀鬼胎,想必太保都已看在眼里。太平之时,诸侯或许恭敬有加,但当真正敌兵压境时,却成了缩头乌龟。得寸进尺者,每有外患,还乞求周天子出兵相助。如此,周王师不免四处救火,疲于奔波。”

    召公虎道:“此言甚是!先王封邦建国,其意是让诸侯国成大周屏障,而非受之驱使驰骋,孤深受其害矣。”

    兮吉甫道:“周公制礼,实为约束各国诸侯——诸侯国君之赐命、定谥、命卿、立储,皆需天子决策。然今诸侯国们土地累加,数倍于周王畿,更有甚者私下拓土、拥兵自重。薪不尽,火不灭,若要救火,必先釜底抽薪;反之若抱薪救火,必愈发而不可收。”

    召公虎被说中心事,方兴听他多次抱怨诸侯们尾大不掉、私怀异心。现在听到兮吉甫也如此说,自然颇有共鸣:“那兮先生有何法可釜底抽薪?”

    兮吉甫沉吟了一下:“除非,周天子加强中央之集权……把分封给诸侯国的土地陆续收回,纳入王畿。”

    言罢,召公虎陷入沉默,兮吉甫也不再说话,在场四人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