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高寡,淡看红尘。

    芸芸众生里有祂的信徒,其中多半为当世享誉盛名的芝兰玉树,人间富贵花。

    人们敬祂慕祂畏祂遥望祂,同也有求於祂,所求有还是不成文的规矩。

    求才博名掌权逐利比比皆有,天上地下,不过在转瞬一念间,全凭仙人心意。

    偶有俗陋卑小的乞愿突兀穿插其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三番两次的扰人清梦。

    那憨人叫芥郎,生如草芥,一介平乏无奇的山野农家汉。

    农忙得空之余,芥郎会在奉着仙人的龛案前,虔诚絮念着来年的庄稼耕种,风调雨顺,长日安泰。

    桩桩件件过於低埃的鸡毛蒜皮落入耳里,回回次次皆惹来了满堂的藐谑哄笑。

    芥郎不明所以,他从不贪心奢望,只是同上苍讨求一口温饱垂怜,怎就成了香客们口中的茶余谈资?

    终於,拙朴面上的茫惑在难得好心人看不过眼的提点後只剩满腹的委屈失落,只怪自己目不识丁亦无见识,人云亦云就跟着拜了,平白闹了个笑话。

    知错能改,憨人不多时就将此事抛诸脑後,这回倒先问了个明白仔细,才备上香烛供果往那腆着脸打听到的庙宇焚香参告,自此上仙龛案前再不见憨人身影。

    只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冥冥仙缘又岂是他一介凡夫说断便断的呢?

    假若芥郎能留心回望,便不难发现,身後早许久过而不入的寺门内,龛案上置放着被徐徐清风吹起一角素纱下的神像金身,竟与此刻身侧揽护着他日益圆隆肚腹的夫婿的面庞,如出一辙。

    端矜霜颜,含红隐隐如殷血的眼。

    “不进去看看麽?”此时,貌妍庄丽的年轻夫婿陡然开口。

    芥郎摇了摇头,似是意有所指,失笑自嘲道:“唔...我这样的人哪入得上仙法眼?去了也是白去,还是不了罢。”

    已嫁作人妇的农家汉并未将这声询问往心里去,只是扶着酸胀多时的腰肢,有些累喘的等着停下脚步的夫婿,朝对方露出了个讨好的笑容,腼腆羞赧中又暗含一番被过度润养後才有的耐人寻味。

    “夫君,咱们走吧,好麽?”总算今日夫君答应让自己下榻出阁门,芥郎断不能浪费了这趟难得能外出的机会。

    见对方仍未有动作,他又伸手轻扯了扯夫婿的袖角,低软着声儿的央求青年搀着自己好走快些,就生怕耽搁到了上香的时辰,若真如此,那对仙家可真就太失礼了。

    他满心满眼都只惦记着等会儿要和仙家们替肚里未出世的孩子求得一个安稳顺遂,以及和相伴之人的厮守阖满呢,剩余的其它是再顾不得了。

    “好。”

    风里似是断断续续传来了呢哝不清的“未必”,又或其实只是谁人对拿不出手的愚陋妻室的顾眷应允。

    一双人影携手相偕着缓步向前行去,小指尾端处垂沓而下的红线若隐若现,其上生生被一刀两断的残口尤为诡显,凄凄诉诉地延洒了一路落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