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营地住处,莫环直接把头盔狠狠摔在床榻上,甲也不解便往床头一坐。见四下无人,眼泪便直从她眼中往外冒。

    一种极强的无力感从她心中泛起,似乎她正眼见着碣石城的沦陷却无能为力。虽然已算得上是个将军,然而军中的老油条是不会把一个十几岁女生作的臭裨将放在眼里的,明面上对她唯唯诺诺,暗地里掌握碣石大小事务的还是史执。甚至大部分人都觉得她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拿着鸡毛当令箭。可她又能如何?若碣石无碍,如此折腾便是是她小题大做甚至以公徇私。若碣石出了问题,她拿这些人交差也抵不了她贻误战机的罪过。

    秋冬之交的夜里冷风呼啸,窗棂的缝隙令风发出了戏谑般的声响。屋中蜡烛未燃,一点秋月的冷淡色泽染在窗纸上,似霜雪一般冰冷。满眼的黑暗让莫环想起原先在孤儿院中的日子,一时间那种在众人面前做出的将军的气魄与威严,便让黑夜吞噬得荡然无存。

    孤儿院中,那些得老师喜爱的孩子往外会抱成团,欺负那些不受重视或者落单的孩子,往往集体犯的过错,会被推卸在一两个边缘的孩子身上,而老师也欣然接受这种推卸,已让自己对受重视的孩子的喜爱,不至于因个别情况而受到影响。至于那些拿来替罪的孩子,小黑屋便是解决一切的最好办法。没有言辞激辩,没有怨恨的报复,孤独和黑暗会让所有的愤懑委屈变得无力,最终迫使边缘的孩子继续向群体与现实妥协。

    “我不要做这个替罪羊!”

    这个强烈的愿望在她心中一遍又一遍翻滚。她努力回想着钟敏是如何在下城区这种人渣城堆的地方混迹的,回想袁纤是如何凭一己之力统帅尽是豪杰的赤龙军的,可是这两个人的身影她如何也套不到自己身上。

    平明时分,辗转了一夜的莫环终于从床上爬起。虽然屋中炉火还烧得算旺,被褥也是填充的厚实的新棉,可关外的凉意她还是十足的感受到了。

    戴甲出门,青紫色的天空还分外寂静。正在准备为今日打起精神的时候,她忽听得院子后面有些窸窣的声响,不知是谁同她起得一样早。她忽然又想到,自己院后紧挨着的是城中的府库,莫不是此时进了歹人?

    她借着院墙爬到屋顶,便见隔壁院子府库后身,两个穿着军官服饰的人正交谈着什么,其中一个人她一眼便认出是史执,而另一个她从未见过,不过可从衣着上判断出他是管理后勤的人。莫环再看府库左右停满了推车、马车,大抵便知此人应是负责往前线运送补给的军官。或许是昨日到后并未有机会照面,而今日应当又要往前线赶。

    “可这两个人有什么必要在此交谈?”莫环正是生疑,便见史执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布袋交给军需官。而军需官从袋子中摸索出什么,仔细一看竟是白花花的银两。

    军用过早饭,补给的车队便结成长龙。正当要出发之时,便见莫环带着一队人马阻截在前。

    “莫环将军,这是做何?”军需官下了马上前问道。

    “军需补给乃是大事,我领命于袁纤将军,要照看好沿途补给,故而需在此查点一番,以保证没有遗漏,故而还望将补给清单交我查验。”

    军需官听完一蹙眉,然而莫环毕竟大他一级,便只好道:“我虽想配合将军查验,然军务紧急,且补给内容繁杂,查验一番下来没有一个半个时辰恐难清楚。而且清单已由山海关大营查验上封,这延误时辰和随意开启信封的责任,下官怕是担待不起啊。”

    “无妨,临行前袁纤将军给了我查验军需的火漆军印。至于说误了时辰,便可将我查验一事报予袁纤将军,怪罪下来我担着便是。”说着莫环便将手伸直军需官面前。

    “你个小小裨将怎会有火漆军印?”

    军需官正要同莫环发生口角,史执便从送行队伍中走出来道:“既然莫将军下了命令,你我只需服从便是。”他低头施礼时给军需官使了个眼色,这个眼色被莫环察觉到,以至于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既然如此,”军需官说着便从衣袖中掏出清单,清单开启处打着山海关大营的龙纹火漆。莫环小心将封口开启,令一半火漆还留在上面,随后交给书记官抄录查验。

    正如军需官所言,补给物资项目十分繁杂,单单一个清单上便列了十数页、数百项。再看车马则由城门排到了府库,仅仅推车御马的士兵便有千人。半晌过后,查验的士兵才开始一项项汇报数目,书记管则根据所报数目于抄录的清单上一项项核对。

    “糙米一万一千石。”

    “精米四千两百升。”

    “短弓矢一百五十捆。”

    “弩矢一百八十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