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江的市容是极美的,正是四月开春的时节,阴湿的天空下,整个城市被水雾笼罩,散发出一种朦胧冷艳的气质,汽车飞驰在宽阔的公路上,街道两旁是整洁干净的行道树,进入西山环山道后沿途的风景更是美得如同明信片。

    宋萧然能看到窗外的湖水如一条白练从眼前飞驰而过,那是南江最大的天然湖泊,因形状像梨而得名梨湖,穆家的祖宅坐落在湖畔之上,故名梨湖庄园。

    车窗开着,空气中荡涤着浓郁的花草香气,穆南城胳膊肘搭着车窗,指尖夹着烟,却没有抽,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萧然与他分坐在两个窗口边,中间的距离像是有银河那么远。

    “不用紧张,”穆南城忽然低低地开了腔,“梨湖庄园不会有人怠慢你。”

    宋萧然转头看他,不知道怎么接这句话,他其实并不在意那个陌生地方里的陌生人会怎么对待他。

    萧然自出生拥有了太多别人没有经历过的东西,有别人没享过的荣华富贵,有别人渴求不得的千娇万宠,也有别人承受不来的生离死别,这些得而复失失而复得是他生命里的常态,人世百情于他而言,真的都是浮云若絮。

    但穆南城这样说毕竟出于好意,萧然还是说:“谢谢。”

    穆南城也侧过脸:“你小时候我母亲抱过你,你不记得了?”

    萧然微微摇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我有面孔失认症,不太分得清人脸。”

    穆南城一愣,继而眼神复杂起来,语气里有明显的不可思议:“所以你根本分不清每个人长什么样子?那你靠什么来认人?声音吗?”

    “小时候是这样的,后来大一些,我会抓取人脸的面部特征,像穆先生你这样具有很高辨识度的脸,我是能认得出来的。”

    宋萧然不是奉承,穆南城的脸确实有极高的辨识度。

    穆南城没有再说话,他转头看向窗外,心里却有了一种原来如此的恍然。

    沈凤仪此刻正在梨湖山庄的花园里,满目繁花锦绣,老太太拿着剪刀正在修枝裁叶。

    郑慧瑜是近身照顾老太太的人,她直到此刻还是心有不平:

    “少爷要娶谁不好,就算真喜欢男孩子,也不能要一个结过婚的,那傅四少还尸骨未寒,这就要把人带回来,这……这怕是要被人戳脊梁骨啊!”

    一旦婚讯传出,穆南城趁着傅予行重病染指外甥媳妇,甚至连他捐骨髓的事只怕都成了蓄意图谋,种种流言能淹没了这座梨湖庄园。

    郑慧瑜伺候沈凤仪多年,情分非比寻常,因此她什么话都敢说,“老太太,您真的不能答应这门婚事啊!”

    沈凤仪轻叹一口气:

    “该说的话我也都说过了,南城拿定的主意,便是我,也劝不动的。”

    沈凤仪对这桩突如其来的婚事其实也是不满的,这种不满与宋萧然的家世人品都无关,只与他的性别有关。

    华夏虽然普及了同性婚姻,可老人家谁没有含饴弄孙的心愿,穆南城而立之年,早年专注于事业也就算了,如今大权在握,一切尘埃落定,只等着娶妻生子开枝散叶,过几年安稳平顺的好日子,谁知他居然要娶一个男孩子回来,更别说这个男孩还是站在南江风口浪尖上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