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内城,带着这支单薄的使人队伍,似乎这个吴时觉得在汴京城内撑不起面子,话也就少了许多。倒是这位蔡鞗一如开始的时候,不时地向周南介绍街道两侧的景物。

    向西不远,街面便变成了一座石桥,一道河水从桥下斜穿而过。蔡鞗指着街道北面的一处寺观,对周南说道“这里是观音院,桥以院名,故名观音院桥。这桥下河水,乃是四水之一的汴水了。”

    周南向街两侧看去,除了一些门店,并没有什么热闹的。那吴时却怪声怪气地说道“驸马此来汴京,当不虚此行——这里既是录事巷,与那甜水巷可是不相上下,只是要等到晚间才有好玩乐处,嘿嘿。”

    周南一看吴时满脸的猥琐,便明白什么意思了,也不理会吴时,只是心里感慨不已百千年来,这男人的脾性倒是一般无二。

    蔡鞗见周南不说话,还以为这位面貌俊朗的驸马顾及脸面,便又指着前面说到“前面街道右侧,山门宏大雄伟处,便是大相国寺了。寺内有古钟一口,高约一丈六尺,重有万余斤,晨昏时分,钟声响彻全城,尤其是到了秋天霜重之时,古钟响声清越,声闻五里,乃是汴京八景之一“相国霜钟”。可惜驸马不是秋露之时来京。”

    吴时向周南说道“此正是古钟非凡之处,汴京城内寺观不下三十座,寺中大大小小的钟也不少,只是唯独相国寺的古钟,年年霜重之时,清越之音,愈发不同。不知驸马在他处可曾见过这等异事?”

    周南淡淡一笑,答道“这也算不得什么奇异之事。只因吴舍人心中只念甜水巷,才想不通此理罢了。”周南恼恨吴时一路上各种冒犯,现在又拿这古钟来向他炫耀,自是不肯忍受。

    蔡鞗和吴时都是一惊,吴时也顾不得周南讥讽他,问道“难道驸马知道为何古钟在秋天霜重时会钟声变色吗?”

    周南骑着马,边向两边看边说道“钟本金类,按五行之属,金应秋时,自然古钟到了秋天会声音愈发的发出金石之音。”

    “驸马之言大谬!”吴时激动的挺身而起,却差点儿从马上摔下来,“若按驸马之言,到了秋天,所有的钟都应该声音有变。可事实上并非如此!”

    “吴舍人坐稳了——稚童无力,不能耕作;而成人骨骼长成,自能侍弄农田。大钟能感应四时之气,故能发出清越悠扬之音;小钟即便能感应到四时之气,只是其体弱小,不能应时而变,故而声音不会有变化。我听说钱塘每到秋来八月时,有大潮沿江而上;却未曾听说汴水秋来有大潮生。便是此理。”

    江浙钱塘大潮,作为文士的吴时和蔡鞗自然也听说过,蔡鞗作为江南人,还曾经亲眼见过。潮来之时,汹涌澎湃如山倾卷的大潮确实没有任何一条河能比得上。而大相国寺的古钟,确也是汴京城中最大的一口钟了;小孩子和大人比起来,有些事自然做不到。以此而论,大相国寺的古钟每到秋天便能发出清越悠扬的声响,也确实就是这个茹毛饮血之流的驸马解释的的原因。

    钱塘江的大潮,是钱塘江的特殊地理形势和月球引力共同造成的,缺一不可。周南只是投机取巧,拿来证明事物大小不同,所造成的情形也会不同。

    只是其中的道理吴时和蔡鞗一时间哪里能想得到?吴时干脆目瞪口呆,半天合不拢嘴;蔡鞗眼神中对周南则是充满了惊异甚至嫉妒,他家学渊源,自幼饱读诗书,少年得志,更中了进士,年纪轻轻便做到了宣和殿待制,若论青年才俊的名号,除了贵为皇子考中状元的郓王,谁还能及得上他?!可是眼前这个看起来毫不起眼,没有读过什么书,更没有中过进士的荒蛮武人,竟然将相国霜钟的道理说得让人无从辩驳。

    蔡鞗对周南夸道“想不到驸马领兵打仗无人能敌,连这格物之理也如此精通。蔡某佩服之至。”这是他第一次不得不真心去夸奖一个人,一个比自己还要年轻的人,说话的声音都有些不自然了。

    看到吴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周南心里暗自得意。轻松地坐在马上,看着大相国寺山门内露出的天王殿前面月台上的白玉栏杆,还有从围墙上能看到寺里面相叠的层层斗拱,顶上覆盖着黄色绿色的琉璃瓦。

    “听说大相国寺每月都有几天,开放什么万姓交易,海鸥什么和尚做的烤猪肉?”周南饶有兴趣地问道。

    “正是。”吴时无精打采地说道,就像是没有游客购买他推荐的旅游商品的导游,“相国寺万姓交易毎月五次。各种珍禽异兽笔墨冠帽书籍图画珠翠头面土物香药,应有尽有不可尽数。驸马若有兴趣,改日自有人陪驸马前来游玩。”

    周南看吴时再也没有了初时的趾高气扬的劲头儿,不由暗自想笑。

    “这便是御街,由此向北,便是皇宫的宣德楼了。”

    “这道街乃是俊仪桥街,由此向北便是开封府了……”

    “这里乃是崇明门内街,北隔郊社,便是都亭西驿,乃是招待金国来使的场馆……”

    周南心中一动又是金人!不知道那两个金人可会住进都亭西驿去,看来怕是绕不开这几个金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