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冉过了好几秒才意识到自己原来竟然流了眼泪。

    她怔愣地看着那双平静如水的灰眸,感到心底最深处的那个藏匿着所有软弱情绪的盒子在这深长柔软满是包容意味的注视下,悄然打开。

    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想念原本的世界,思念自己的家人和朋友,毒舌的老板还有逗比的同事。

    她怀念在家生病时喝到的热粥,在爸妈面前,可以肆意撒娇做一个长不大孩子的任性;还有那些在生活很难的时刻,可以拿起手边电话随时和损友倾诉衷肠的日子。

    那些曾经看过的在异世界混得风生水起的穿越小说主人公,到底是怎么做到在一个毫无联系和羁绊的世界里,没有太多对过去的留恋,潇洒漂亮地向前走下去呢?

    在这一刻,迈克罗夫特的温柔搅动起她一直掩埋的回忆和情绪,如潮涌的孤独淹没了她所有的理性。

    她像是梦游的爱丽丝,一脚踏空跌进了深不见底的兔子洞;等待爱丽丝的是斑斓梦幻的仙境,在她面前展开的,却是需要一个人拼搏努力活下去的冰冷现实。

    她感受着迈克罗夫特的手指隔着丝质手帕轻轻按在她脸颊上的轻柔力度,完全没有移动的力气,她几乎是贪恋着这一刻来自另一个人短暂的善意和关怀。

    生病真的让人软弱。

    苏冉暗暗地想。

    但她挣扎着,最终还是找回了平常的自己。

    “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苏冉使劲眨了眨眼,清了一声喉咙,用手腕撑着自己坐直身体,顺势接过迈克罗夫特的手帕,向他道了谢,“我生病的时候容易有些情绪化。”

    迈克罗夫特的手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悬在半空中,他静静地看着苏冉浮现出如同往日一样的得体神色,这才慢慢收回手,修长的手指在身前一点点收紧成拳。

    她最真实的自我如同冰层下的细流,只有在断裂之时才能窥探一二。

    刚才,他在她的眼里读到了一中仿佛被整个世界丢弃的孤寂和脆弱,还有一中隐隐的,想要被安抚的渴望。

    这样的情绪浓烈得让人难以忽视,宛如一把尖刀,插入他的心口。

    他明白那样的感受。

    有一瞬间,他想伸出手去抚上她的肩膀,就像在双亲突然离去之后,他一直鼓励夏利那样——

    他想告诉她无论她现在在担心什么,所有的一切最终都会变得更好,而在这世界上,她也不是只剩下自己一人。

    然而在意识到这个动作对于一位女士做起来会显得多么孟浪和失礼之后,迈克罗夫特制住了自己这份冲动。

    可在他来得及说任何话之前,苏冉就已经将自己的情绪完美地隐去,重新将两个人拉回之前那样,互相交托信任但并不亲昵也不私人的距离。

    这本是迈克罗夫特觉得最舒适的社交距离,他曾为此很是欣赏这位进退得体拿捏有度的小姐。

    现在,他却第一次觉得,这样的距离好像有一点……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