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西王二十四年秋。

    凉王朝太子府。

    从【九天春】出来后,德高望重的太傅就一直等在这里,等不知外出去哪儿耍乐的太子回府,这一等,便是夜半三更。

    “唉,老师,您老这不在家高枕,又跑我这儿来做甚?”太子文琦乘坐车與大摇大摆回来时,刚到门口就已得典门急急禀报,说老太傅干等许久,怎么劝都劝不走,便觉得有些头疼,这老顽固又要搞何幺蛾子。

    “太子这又是去哪儿野了?”老太傅起身虚虚一礼,语气里带着一丝丝不悦,瞧着他放荡不羁的模样,恨铁不成钢之情是愈发地强烈。他半生心血都倾注在这个王朝未来新主的身上,却没有将其培养成理想之人,这是他这把老骨头的无能,深感忏愧。

    解下腰间佩剑的太子文琦,掸去外衣上停留的雨滴,接过仆人端来的闵茶,盘腿坐在软席上先解渴,这才抬头回着:“听说城郊市场有新奇货物,就带着人马出去查看一番,还带回来一只有灵性的兽崽,已让百里奚送去给父王贺喜,之后估计会放养狩场,定能给今年的秋猎带来新的乐趣。”

    “玩物丧志,非王者所为!”对于不思进取的学生,老太傅除了叹气还是叹气,常年的皱眉让,眉心隆起沟壑般的川字,“今日老夫在【九天春】,遇到一名与你年岁相仿的女先生,虽尚且年少,还带有少年人特有的风发,然而,以老夫观人之术来看,此女子往后成就,无可估量,招入......”

    “行了老师,打小啊,您就看我哪都不顺眼,半个字的夸奖都没有!”听了自家老师的话,让众星捧月的王朝继承人心中大感憋闷,随意地摊开国府送来的大臣启奏的文书抄本,好巧不巧拿的是长公子的文书。一眼扫去,上面一行行的铭文字迹显示,长公子文殊竟是自请调离王城,去往常年未居的封地。

    “老师,大哥想调回封地的事,您可知?”

    老太傅捋着胡须点点头,声音也不由得变得有些沉重,“太子想必能看透其中深意。”

    “啪”的一声,是竹简拍在金丝楠木长方书案上的响动,“我这大哥半生伪装,终于忍不住要露出狐狸尾巴,区区庶子,也敢肖想大位,他以为自己能成为第二个父王?还是他以为本太子是第二个倒霉王叔?”

    这话,让老太傅猛地一个激灵,好在此时的屋内并没有外人,不然“倒霉王叔”几字传到大王耳内,就是亲生儿子,他也能扒下层皮来。弑嫡弟登大位,这种乱祖宗礼法的事情,是为天下人所不齿,是当今凉西王的逆鳞,谁触谁死。

    “对了,老师您刚才是不是......”太子文琦摸着下巴,眼神中含着满满的算计,削薄的唇一勾:“又想给我招揽门客?”

    这次出乎意料的是老太傅摇摇头,“今日所见的女先生,一个门客的身份,又怎可请她。”

    “哦————”太子文琦拖长了声音,问着:“看老师这架势,是想要赏赐她甚位置,当个中庶子如何?”

    “侍从官之才,老夫何须等候在此。”自古以来的天下,从来不缺人才,这大凉王朝亦是如此,向来缺的是识人的伯乐、识之能用的智者。

    “那可就为难学生了!”太子文琦双手一摊,“总不能让我把如今的长史和卫尉换掉其一,由她任选就职吧?就算我愿意,手底下的人也会不服,这往后,我太子府岂不是要翻江倒海,没个消停日子,您说是吧,老师?”

    正当老太傅开口要说什么的时候,太子文琦懒懒地伸手阻止:“要不这样,能让老师如此重视的人,想来我也该见一见,到底庸才戏耍,还是奇才经纶,待见之后,本太子再做定夺。”

    老太傅总算是感到有些欣慰:“如此甚好!”

    “来人,给本太子备车,夜行【九天春】”

    王城宽阔的街道上,太子的五马车舆,步蹄哒哒地不疾不徐行驶,装备精良的护卫队在后随行,

    快到【九天春】时,太子文琦透过雾蒙蒙的雨幕,瞧到对面驶来的四马车舆,上面坐着的可不就是他的好大哥。

    年岁相差较大的兄弟二人,各自坐在车舆上擦肩而过,视线胶着的刹那,似乎连周身的秋寒都有几分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