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西王十五年。

    夜幕低垂,秋风乍起来势汹汹,穿过雕窗旋转涌进【中极殿】,霎时间吹灭了离得最近的灵猴青铜灯。

    一角灯火忽暗,惹来众人侧目,伺候在旁的寺人,忙碎步上前,自上而下一一重燃灯火。

    坐于高位的凉西王,乃当今天下共主,礼冠十二道五彩玉冕旒缀垂,微微一动间,犹如玉珠奏乐,威严又悦耳。已四十有二的凉天子,一双鹰眼半眯,遥看殿中五位诸侯。

    这五位诸侯身着黑红二色朝服,头戴与爵位相匹配的冕旒,身形各异丑俊不同,然,相同的都有一股敢于向日月争辉的霸气。跪坐食案前,静看乐工舞者表演,把酒言欢时,宽大的衣袖浮动,自有揽风月入喉的从容风流。

    服侍凉王朝三代天子的公孙太师,虽是发须发白的七旬老人,双目却是炯炯有神,余光时时刻刻,注视着来者不善的各诸侯。

    已几十载不见来朝,今年不仅突来兴致,且还将各家心头宝送至【丰京】,此举必藏泼天的祸心。也不知,到底会给这摇摇欲坠的凉王朝,带来何等灾难?

    老太师心中所念,亦是这满朝文武臣子心中所想,相互眉眼微动,暗中交流,多年的共事默契互明对方之意。这诸侯互相蚕食做大,更贪婪地一步一步吞噬凉王朝领土,历代诸侯不臣之心,在今朝膨胀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宴席酒过多巡,君臣对视一眼,心中有数的老太师拄着拐杖欲要起身,一旁的寺人躬身托着臂弯扶起,老太师在寺人的帮助下站稳,捋着一撮长白胡子,抬着声音询问着:“今日诸公来朝,不知是所为何事?”

    身为王公侯伯子男爵位中公爵的薛国国君,在起身回话之前,先看了一眼身为子爵的曹国国君,才目光流转至老太师面上,彬彬有礼地回着话:“近几年来,天下风调雨顺,黎民安居,这无疑是仰仗我王天威。”说话间,人已经面向高高在上的天子,作揖微俯身,继续道:“我等来朝觐见大王,便是感怀大王之恩德,愿诸子能长伴君侧,以示赤诚。”

    凉西王双眉一抬,皮笑肉不笑地转着手中酒爵,不顺其言反问着:“听闻,诸公入我王城前,可是在岭山会晤,执牛耳结盟?”

    凉西王这一问,让在朝臣子大惊失色,唇角几番翕动欲言,终究是忍下,将视线齐齐投在五位诸侯身上,只见他们不慌不忙地抬手作揖,齐声应着:“传言不可信,我王万不可受贼子挑拨,乱你我君臣之情,请王明鉴!”

    这五人明明就是睁眼说瞎话,然而,宴席上的臣子却只是暗暗握紧拳头,没有人站出来呵斥、挑明,就连高高在上的王与后,也只是眸色幽暗,并未想要就此深谈的意思。所有人都明白,寥寥数语,不过是双方的一个态度,很显然,身为天子的凉西王多败几分。

    大殿内,陷入诡异的安静,只有舞乐依旧。

    这时,王后笑语暖场:“我来宴之前,见了几位公子,个个乖巧知礼,生得聪慧可人,我啊,喜欢得紧嘞!”

    依旧是薛国国君薛公代为回话:“王后谬赞,诸子与各王子相比,实乃是至浊至愚,还需在王城多受熏陶,更需向诸位王子学习。”

    王后与凉西王对望,人是愈发地温婉端庄:“薛公无需谦虚,我与大王虽远在这【丰京】,可对诸国之事,还是有所了解,诸子在其国,皆是受国人大赞,将来啊,也必是一方骄子。”

    “承王后吉言!”此番虚情假意的客套落幕,殿内的气氛有所好转。

    恰在此时,一道惊雷轰隆隆从苍穹滚来,犹如在耳畔炸开,不由让人浑身一紧。

    凉西王放下云龙纹酒爵,叹着:“今夜,想是风雨渐狂,多事之秋啊!”自言自语地叹息完,转而对五人道:“【丰京】天气近来异常,与它地有所不同,诸公可要做好防寒之事,睡来多添布衾,方可大安!”

    五人双手端起酒爵,齐道:“谢我王!”

    君臣和睦就如鼎中之水,随时都有被火烧沸的风险。公孙老太师看不清凉王朝的前路,眼下能做的便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声地招手唤来侯着的寺人,附耳悄声嘱托几句。

    得令的肥胖寺人躬身行礼,步履轻轻地出了【中极殿】,找到亲自在外守卫的虎贲将军,于狂哮肃杀的秋风里低声密语:“老太师言,诸侯之子入宫,恐会遭难嫁祸于我国,引得诸贼举兵讨伐,请将军派人暗中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