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郡王镇东瀛,母国文化之辩时有闻之,而郡王忧似甚闭门而谢客。至上之文传诸东瀛,郡王把玩良久,而后欢宴如前。人见之,si相曰:安矣。”——范至澜,《华兴朝野录》)

    这位几乎从不公开发表文章的皇帝,以这样一篇文章而公诸天下,顿时就引发了举国轰动。[]

    在现世的中国,这位经历传奇,又领导国家打赢了至关重要的强国之战的青年皇帝,早已被人们有意无意地神化了。老人坚信这位是“天降星宿”,中年人认定是“超迈乃父”,青年人则将其视为偶像,崇拜之狂热前所未有。

    以他现在的声望和影响,无论公开说了什么,自然而然地会被绝大多数国民奉为圭臬。

    郑宇很清楚:纵观历史,任何一个统治者走到他这一步,下一步自然而然的就是造神,思想净化,内部清洗,建立自己绝对专制统治,可以把国家如同面团一样随意揉捏。

    但经历了这么多风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母,穆铁这些人前赴后继地流血,看着千千万万这个时代的中国人在这片土地上呐喊着,拼搏着,流血流泪,他早已明白了一些东西。

    历史,终究不会一次再一次地把机会赐给同一个国家和民族。

    原本稍纵即逝的时代之潮,由于郑鹰等人的到来,终于让这个老大民族抓在手中。但历史强大的惯xing,却依然在潜移默化地把它继续拉向惯常的轨道。

    时代选择了郑宇,而他也必须肩负起时代赋予他的责任。

    社会已经发展到前所未有的多样和复杂,而人xing解放也是不可逆转的潮流,专制愚民也已经无法满足社会进步的要求。这个国家走到今天这一步,面对列强大争之世,需要的统治者不再是家天下或x天下的枭雄…而是一个一切首先从国家长远和根本利益出发,不以个人权力和siyu为先的真正的大政治家。

    作为一个政治家,当国家站在前所未有的机遇,同时也是至关重要的转折之时,要做的不是那一套枭雄手段,帝王权术…而是因势利导,推动形成一个包容和开放的舆论氛围,一步步推进社会深层次的变革,为这个国家真正建立起千年之基。

    现在正是这个国家开始这样一场根本变革的最好时机:错过这个民气最高,国内最为众志成城的时候,一旦国家上下再次心满意足地沉醉在歌功颂德之中,文恬武嬉,重回内部的勾心斗角争权夺利,则一切“辩论”都会演变成你死我活的权力斗争…而文化争鸣也会最终演变成一场悲剧,随后历史重回惯xing,而时代的大门也会再次关闭,一个昙花一现的“盛世”不过是人亡政息。

    更重要的,他很难确定…自己的继任者会有自己这样的权威,这样的魄力,乃至这样的xiong襟气魄和责任感,来从事这样一场可能对自身权威构成挑战的变革。

    郑宇知道自己的言论有什么样的权威,但他也知道这柄利器不可轻动:自己在外面说的越多,犯错的概率就越大,所以他凡事都喜欢让别人顶在前面。郑宇给自己的定位依然是一个引导者和仲裁者,而不是冲到舞台上面的“男主角”。走到他这一步…他也确实不太需要那些表现来维护权威:他的成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并不担心…这些否定从不犯错的圣人存在,否定放之四海皆准的圣言的存在…否定权力高于一切的言论会动摇他本人的统治。

    他的法统传承是依据宪法,依据合理传承,他的权力来自于他的法统,也来自于他手中的党政军财文大权,来自于他用铁和血打下来的赫赫声威。对外,他开疆辟土的成就超越了一切华夏帝王;对内,他铁腕粉碎兵变,铁拳肃清官场,肢解了地方政府,又分化了复兴党,用新的利益分配机制把绝大部分人和自己捆绑到了一起。在这个国家内外,都已经没有力量敢于挑战他的权威。

    他已经有了足够的信心:只要不犯下太多愚蠢到不可救药的错误,任何言论自由,思想自由,都已经无法动摇他的权威,也就无法从根本上瓦解他为这个国家打造的长久秩序。

    他的存在,可以确保这个国家中的各股力量被迫或自愿地接受妥协的概念,学会在宪法体制内和平地获取和交接权力,实现共存,学会以合适的方式进行争论。

    他从不相信一个正邪大决战式的革运动就能够让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旧貌换新颜,而是有条不紊地计划着一切,循序渐进地展开自己的行动。他有耐心,等得起,因为他足够年轻,也足够有权威。

    论战走到这一步,的确也很难继续下去了。

    “复古兴汉派”中的很多干将原本就是打着“迎合上意”的念头,在实现“大政奉还”的同时“简在帝心”或“不负平生之志”。

    可现在看来,根本就是拍马屁拍到了马tui上,这位皇帝居然根本就是反对颂圣反对复古,那还搞什么搞?

    没得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