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突然想到剪头发了?”秋酌酒斜靠在小桌上,对正拿着梳子和剪刀的小奴指指点点:“诶,对,就那里,那里再修薄一点。”

    纪惟对于衣饰发型的这类搭配都不擅长,干脆坐在那随秋酌酒折腾。“夏天到了,汗沾湿了黏在脖子上难受。”

    纪惟半长不长的头发留了已经有好几年,时常疏于打理,最长的时候要随身带着橡皮筋扎起来才不妨碍做事情,就算这样往年夏天也不见他想起来剪短。

    秋酌酒看了他一眼也没多问,只专心盯着小奴手上的动作。随着一剪一剪落下,那双被过长刘海弱化的眼睛一点点完全展露出来,黑沉沉不透光的虹膜嵌在柔和得毫无棱角的面容上有些突兀,又莫名地吸引人。

    秋酌酒看着看着就有些移不开目光,“……原来我还喜欢你扎低马尾,现在看看短头发好看多了。”

    秋大公子终于满意地不再提出修改意见,被他从衣造局提溜出来的小奴修完管家大人脖颈上最后一点碎发,打扫干净就告退了。

    “没想到这小裁缝剪头发的手艺还不错。”秋酌酒又绕着纪惟转了两圈,他摸着下巴沉思许久,突然蹦出来一句:“你这样倒是和我俩刚认识那会儿差不多。”

    纪惟还没来得及吐槽秋酌酒把他头发当布料的行为就听到这句话,他抬头看向镜子,努力回想自己七八年前的样子。他并不常关心这副皮囊,但应该不是镜中这样,眼前这张长年不见阳光的苍白面孔分明就是陌生的。

    他若有所思地抬起手,施力落在颊上拍出几分晕红,又对着镜子调整出舒展的笑容。

    ——这样才像多了。

    纪惟突然想剪头发当然不是因为天热,只是因为昨天在他想观察时晏临的表情时,发现过长的头发实在有些碍事。他头发留了太久,以至于今天早上碰到秋酌酒的时候,他才想起自己一开始之所以留刘海,是由于想避开和时晏临的直接对视。

    这种怯弱的原因让纪惟一时之间也愣住了,他为什么会惧怕时晏临至此?

    是害怕那条军鞭吗?可刑室的鞭子都不知道挨了多少回了,就算每次第一鞭落下前还是会怕那种难以忍受的尖锐疼痛,也不至于想起来就瑟瑟发抖。是害怕能够随意处置他的权势?可主宅里的每一位主子都有这样的权势,他不该独独只这么怕时晏临。

    他思来想去想不出个理由,不想再在无休止的自我恐弱中内耗下去,索性先逼迫自己把这第一层屏障剪了。

    “噫,你快别这么笑了,怎么看起来跟主人似的瘮得慌。”

    纪惟闻言表情裂开,压在嘴里的吐槽彻底压不住了:“什么叫跟主人似的,秋酌酒,不会说话可以不说,我听起来才瘮得慌呢。”

    秋酌酒回过神也觉得这句话怎么嚼怎么奇怪,他撇撇嘴看了眼墙上的钟。“今天随侍的是你和方之亭吧,你一会儿是不是要去准备洗润了。”

    纪惟还在对着镜子练习调动脸部肌肉,他尚且不习惯眉目神情的过于外露,于是思考了一会儿后说道:“我要请病假,你帮我去叫苏公子顶上吧。”

    上次纪惟把苏林两人塞进主卧轮换的近身服侍名单里后就没再管他们,轮换的一周时间内只有苏沛单靠自己爬上了家主的床。一周结束苏公子回了物制所,这两天又尝试着给他递消息。既然苏沛有几分手段,他乐意给人卖个好。

    他要试试时晏临对他的耐心有多少,顺便再好好休息一两天,伺候家主大人真不是人干的事。纪惟朝秋酌酒眨了眨眼,“我先去医局躲躲,晚点你忙完了给我消息,我再去衣造局找你。”

    秋酌酒闻言眼睛一亮,“难得你终于想通了,我早就跟你说缺勤几天根本不碍事,主宅离了谁会不转?”

    这几天主宅里只留时晏临和时昀,时晏临身边从来缺不了人,季寻意又把时昀看得比什么都紧,实在没有必须要用他的地方。纪惟想想秋酌酒的话是这么个道理,跟冉棠通过气后就直接去了医局。

    他这难得任性一次,却是把主宅搅了个热闹。往日管家虽说也这样突然被送去过医局,但不过多久总有些许消息传回来,这次却是音讯全无。谁也没想过向来勤勉的管家大人是在装病躲懒,只以为是得了什么急症。对侍奴来说,二十六七岁的年纪已经不算年轻,病痛缠身总是难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