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练刀,给母亲的虞美人浇水,给皇帝授课……

    这便是傅兰庚的一天,作为大齐帝太师的一天,他的生活精密地像个苦行憎,连挥刀的次数都是三千整,一次不多,一次不少。

    傅兰庚从皇宫回来后便去了母亲的院子,但他没有进去,只是提着刀站在外面良久,隐约可以听到里面咬牙切齿的咒骂和哭声,他的眼神平静到近乎漠然。

    每当听到这个声音他便知道他不能去见里面的女人了,女人见到他会更加发疯,她精神总是起伏不定,不清醒的时候最好不要凑到她面前讨嫌。

    傅兰庚也曾渴望过女人的怀抱,听说做母亲的总是会给不老实睡觉的孩子唱摇篮曲,可女人却从来没有给他唱过,她只会用鞭子一遍遍地抽年幼的男孩瘦弱的脊背,像是巫师念咒般道:

    我生你干什么的!

    你生来是干什么的!

    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女人细白的手指死死地掐住了他的脖子,像那河中水鬼的九阴白骨爪,散发着冰冷僵硬的气息。

    那股窒息的感觉至今都还在他颈间徘徊。

    傅兰庚下意识地抬手触碰自己的脖颈。

    你记住,你不姓林也不姓公西,你姓傅!

    你生下来你父亲就死了,被那群人害死的!你有血海深仇要报,所以你姓傅!

    听她的话就要成为像父亲一样的人;听她的话就要继承父亲的刀,一遍遍地跟她念着仇人的名字;听她的话就要把自己变成一个怪物,一个封锁了七情六欲,一心只有仇恨的怪物。

    哪怕他早已在多年的打磨中遗忘了他最初的样子。

    “二公子,怎么不进来?”

    雪竹嬷嬷从屋里出来,见傅兰庚站在门口,唤了他一声。

    傅兰庚下意识地露出如沐春风的浅笑,柔声道:“母亲精神不好我便不进去了。”

    这是在女人多年教导下他下意识做出的反应,据说这便是他那位从未谋面的父亲的姿态,要是他做得不像了,女人是会生气的。

    “记得给花园的虞美人浇水,母亲清醒后给她泡上一碗蜂蜜水,让下人把后花园的青蛙赶走,晚上别让她晚睡……”

    傅兰庚习惯性地絮絮叨叨了一会儿,雪竹笑得皱纹都舒展开了:“知道了,知道了,二公子已经吩咐过无数遍了,二公子还是这么温柔呢,唉,夫人还好还有你在。”

    “那我就放心了。”

    傅兰庚收回来幽远的目光,临走前他朝母亲花园里的虞美人又看上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