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明亮,映出小嫦清秀不俗的面容,眉黛非画,自有远山之色;明目似漆,更多顾盼之辉;素面还嫌粉涴,妆洗不褪唇红,如瀑的长丝垂过双颊,正是女子最明媚的时光。只是双眉微蹙,说不尽的忧思不解之意。

    只听她喃喃自语道:“梁丰,梁丰,真有她们说的那样丰姿么?”

    “有的!”一声轻笑,窗外钻出一个头来,明亮亮的大眼睛笑嘻嘻地看着谢小嫦,正是碧云。顿时吓得小嫦轻拍胸脯,满面通红,嗔道:“二姐再来吓我,我就再不理你啦。”

    “三妹,是否有丰姿暂且不论,不过姐姐可以保证,他是个有情有义的男子汉!”这时云梅也笑着走进来。

    “对啊对啊,你看他作那首论足诗,骂尽天下好小脚的贱男人,真是解气。若不是怜香惜玉的大丈夫,可写不出那样的句子来。”碧云急忙点头附和。

    小嫦听得痴痴出神,满是向往。忽然眼神一黯,垂首道:“他是不是大丈夫,又与我何干?我只要一个能哄得我开心的男人,陪我那一夜罢了。自此以后,却是我去哄别人开······”话没说完,眼里已噙了一泓清水。

    云、碧二女听了,无从劝起,更各伤身世,相陪垂泪。

    小嫦见她二人陪着哭,急忙抬起手背使劲抹去泪水,强笑道:“倒教二位姐姐伤心了,请放心,想那天下良家女子那么多,也未必有几个能像妹妹这般自择夫婿的。虽只一夜,已强过世间薄命红颜太多!妹妹已是满足。既然这次两位姐姐都认定那梁公子,就请帮我想个法子,如何见他一面才是。”

    “那还不简单?明天我和大姐就要陪那张大郎他们去拜访他,到时候邀他过来不就成了?”碧云马上又兴高采烈起来。

    云梅沉吟道:“怕是没那么简单,要是我们邀他,该怎么说?无缘无故把三妹的事说给他听,岂不显得三妹自轻自贱?他若不来有怎么办?”

    “不来就算了,反正咱们又不掉一块肉,找下一个呗。”碧云满不在乎道。

    “你少说话!这是三妹心中的大事,岂能随便?我看梁丰有情有义,只是不知性情如何,你随随便便一说,人家要是反感、羞臊不来,岂不是坏了三妹的一桩——一桩······”云梅忽然觉得颇难措辞,既不是姻缘,也不是买卖,只是一个梦想,而这个梦想,恰正是大宋千千万万女儿家不曾敢做得梦!遑论一个青楼女子。

    “二位姐姐不要争了,我想,那梁公子既然有情义、有担当,若直言说出,也未必就会轻贱于我。只是他若真是大才子,定然对我这小小襄州一个青楼女子看不上眼。若真如此,便是应付一时,也无趣得很。还是算了吧。”

    “有什么难处?不就是邀请他一下吗,妹妹你别伤心,二姐明天去,捆也把他捆来见你!”碧云一见小嫦低落,急忙拍胸脯道。

    “你呀,尽说些不着调的话。你捆得了人家吗?我倒有个主意。”云梅白了碧云一眼道。

    “什么主意,快说快说。”

    “说来也简单,他是才子,妹妹也是才女。既然他能续得张大郎的词,也必能续妹妹的。不如妹妹也作词半阕,我和二妹明日去,寻个机会传给他,请他续上。回来若合了妹妹的意,那是天定,该当他同妹妹有这一段缘分。也就顾不得许多了,再去直言想告,想他定会来见妹妹一面。如果妹妹看不上眼,那咱们再另寻人选也不迟,怎么样?”

    “好啊好啊,确实,我们说他好不算,须得妹妹说他好才行。我看这法子好,妹妹正好先验货,货好咱们再出手,要是货不好,就随他砸在谁的手里罢。”碧云鼓掌道。

    谢小嫦哭笑不得,思忖半晌,道:“只好如此了。就请二位姐姐稍坐,待我写来。”

    说完伸手取下一张竹纸素笺,滴壶磨墨,少顷,提管凝神,写的却是一首《卜算子》:

    “雁连碧野长,落落斜阳路。山涧阴阴未得春,顾影和谁住?”

    写毕递给二人,云梅反复看了,点头叹道:“雁阵成群,碧草连天,只你顾影徘徊,妹妹是自比兰花吗?”

    “是,却请姐姐不要说破,只给他续便了。”小嫦低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