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散後,段浪与荀青在遇仙楼门口分道扬镳,各自回府。

    此时已经入夜,路边一些小店开始打烊收摊,走出遇仙楼的满堂喧闹後,身边突然安静下来,段浪的五感也彷佛瞬间被荡空了一般。

    整日下来的疲惫松懈了思绪,方才在聚会之中,许多未向荀青说起的话,一时间全悄悄涌进他的脑海里──

    其实皇上yu拔擢自己的消息,朝中早有些风声,昨日深夜,他还在段府书房里,将这些即将要交接出去的文书收整归纳,这时骆晓月敲门走了进来。

    『夜深了,怎不早点歇息?』段浪抬头瞥了一眼,见是妻子,顺口关心道,旋即将目光放回桌上那堆凌乱的公文中。

    『从父亲一些旧部属那儿听到风声,夫君近日许有高陞之机……』骆晓月从门口徐步至段浪桌案前,将怀中揣着的一封书纸搁在案头那堆公文之上,『晓月有个请求,还望夫君成全。』

    段浪伸手将之拿到近前,见那是一叠二式的文书,上头誊着「和离书」三个大字,他面不改sE地浏览过内容,一时有些说不清内心的感受为何。

    他没预料到妻子会在这时提出和离之请,可是最令自己讶异的,是自己看见这张和离书时,心中并没有半分抗拒。

    『我今日若签下这张和离书,你可得自由之身,却不免受到世人侧目,你能承受吗?近日岳父大人那名和你走很近的旧部属……能接受你这样的身分吗?』段浪将目光从书纸上抬起,语带深意地望向骆晓月。

    『结缡十年,偏偏在这时,晓月才第一次感受到夫君的关切。』骆晓月涩笑道。

    两人都对双方话中的弦外之音了然於心,虽说夫妻情薄,可对彼此的作为倒是宽容。

    骆晓月心中若真有什麽不平,只怕也是对自己还有父亲吧。当年父亲为了一个乘龙快婿,半以上司身分谈得这桩亲事,而自己也一度以为有了个好归宿,未料段浪曾说过的、自己向来以军务为重这番话,竟不只是客套。

    段浪对她并不差,在旁人看来可说是极其以礼相待,可他对她的好、是待宾客的好、而不是待自己妻子的好。他甚至以自己常常早出晚归、不想惊扰枕边之人为由,替她另备了一间厢房。十年来,夫妻几乎是过着分开起居的生活。

    同样出身军中的父亲只叫她要懂得T谅,时间一久,骆晓月也就只把这份苦藏在心中,不再向父亲诉说。直到她听闻段浪又要高升,这回,她决定不要再虚度自己的光Y。

    段浪见她神情坚决,遂执起一旁的笔,在那两份相同的和离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姓,并将其中一张递回给她:『你既然已想通了,喏,拿去吧。』

    骆晓月接过了那纸离书,将之捧在x前,彷佛那是她求之不得的珍物。

    『我还得忙一会,你先回房歇息吧。至於明日之後……你何时想搬离这座府邸,我都没意见。』段浪将自己的那份和离书摆到一旁,便继续手边的工作。

    骆晓月也没想再打扰他,横竖两人作为夫妻时,大多的对话也都像寒暄,鲜少深谈内心之事。可她转身走了两步後,却还是忍不住回过头,说了一句她从方才开始就想说的:

    『段浪,和离书你签得这般乾脆,彷佛事不关己,倒像当年我父亲向你提起这桩亲事时的模样,我这样……也算是有始有终吧。』

    『是吗?』段浪抬起头,有些抓不着头绪,『太久以前的事情,我已经记不大清楚了。』

    『无妨。』骆晓月轻摇了摇头,握着这纸离书的她,也已经不在意了,『无论你内心所Ai的,真的是这些军务、抑或另有他人。今日之後,愿你都能好好一心待之。』

    随後,她走出了书房,留下这句话,回响在段浪耳畔。

    此时,段浪独自一人走在沉寂的街巷中,这句话再度浮上脑海,在他内心徘徊不去,就像静夜里的一点跫音,听来都像哒哒马蹄那样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