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忐忑不安,终要面对。凤鸿不断提醒自己,只要礼数得当,老实磕头,不要让萧琅看到她的脸,装作畏畏缩缩的样子,也许还能让他失了兴趣,就这么办。

    下了马车,青衣女子将她的眼睛用绸缎封了,才带着她进去,凤鸿虽好奇,却不敢摘下,唯恐招致祸端。到得一处院落,青衣女子方取下她遮眼睛的丝缎,低声道:“你跪着进去,没有公子的命令,你不可抬头看。”

    凤鸿想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就当跪两只饭桶,心里虽不满,却也低着头跪着,不敢抬头看。

    眼睛余光瞟到屋内陈设,倒是一处雅致的所在,原木的地板未着别的色彩,左侧放了一张竹制小几,几上摆了几本书,都是些经史子集。几边置一盆兰花,散发着淡雅的幽香,面前是一排屏风,用泼墨手法画的远山含黛图,一看就出自名家之手,屋主必是个富贵雅人,倒和世人传闻的萧琅相去甚远。难道南朝教化已到这般地步,就连传闻中心狠弑杀的萧琅,也这般风雅?这倒不似元成,堂堂河间王,文成帝之孙,却俗气到巴不得将屋里布置得金碧辉煌,珠玉满屋,好让别人知晓他这泼天富贵。这位萧琅,富贵含而不露,却比元成更胜一筹。

    淡淡的茶香从屏风后飘来,怡人心脾。凤鸿只叹这世间还有如此好茶。还未回过神,只听屏风内传来清润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萧权除了会写些文章,没有什么才能,便让他再蹦哒几年罢。”

    凤鸿暗自心惊,萧琅竟然狂放到这般地步,二皇子豫章王萧权,字世誉,才能那是世人皆赞的。

    却听得另外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响起,依稀见着身着红衣:“萧权不足为患,倒是萧琅,吴郡给了他也就罢了,可那兵力是万万不能给他的,若重兵在手,再联合北朝贼子,逼宫建康,悔之晚矣。”

    凤鸿心中巨震,原来不是萧琅,那这两人到底什么身份?隔着屏风,只能看到两个模糊的轮廓,却也能瞥见风华,不是俗物。她心中惶恐,唯恐他们再说出什么听不得的话,平白丢了性命,可要走,又不敢,急得浑身冒汗,不小心踢到了桌沿。

    “谁!”声音清润的男子发出低喝,走出屏风,凤鸿只觉得眼前人虽身形清瘦,声音温和,但举手投足见一派王者风范,竟然无形中给了她许多威压,竟然没出息地抖着不敢抬头。

    倒是另一个男子以戏谑的声音道:“光顾着和兄长说话,倒唐突了佳人。”

    凤鸿惊觉,他不就是那位穿彩虹色衣服的凭虚公子么?

    凭虚公子扶起她,对灰衣男子道:“兄长莫怪,这位是暨阳名伶凤鸿,我见兄长每日去看戏,想必是看上了此女,我便给那班主使了些银钱,让此女过来陪兄长解闷,若兄长看上了此女,我便将她买下来献给兄长。

    凤鸿一口银牙简直要咬碎,瞪着凭虚,他当他是谁,什么叫买?她又不是货物。就算是货物,那也是奇货可居好么?

    “抬起头来。”凤鸿一直低着头,此时听到命令,终于抬起头来,慌乱中撞入一潭幽深的清泉,他灰衣飘逸,广袖几乎垂道地上,身形瘦削,面色略显苍白,但一双剑眉让他看起来又温润却不孱弱,温柔的眼波如荡漾的河水,站在那位身着红色衣裳的凭虚公子身旁,虽凭虚更健壮明艳,而他却宛如天人,若玉山之将崩,凤鸿从未见过这般令人心动的公子,脑中转过万千赞美的词语,只能想到一句,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他,到底是谁?

    他到底是建康的哪位弄潮儿,竟然不把萧琅放在眼里,竟然敢说让萧权再蹦哒几年这样的话。又有如此天人之姿,凤鸿蓦然想起,元成曾经说过,萧琅美则美矣,但生性残暴,萧梧长相虽逊色几分,胜在才得兼备,盛名在外。也就是说,富有诗书气自华。

    莫非,他便是萧梧,建康那位养于东宫的太子?

    元成曾说,萧梧道貌岸然,软弱无能,不过是个养在东宫的废物,若她的猜测是对的,那萧梧,便不是池中之物,他此时,正算计这自己的亲堂兄弟。

    她心中巨震,若她的猜测是对的,那凭虚公子,又是谁?

    难道是那位很会打仗的晋安王萧枫?

    不会吧,那个花花公子?

    “喂,我兄长同你说话呢!”凭虚见凤鸿神游天外,不由得捏她的脸让她回神。

    凤鸿瞪了凭虚一眼,但看到灰衣公子扫过来的目光,却不敢瞪凭虚了,垂下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