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除夕,就是奉顺八年了。

    奉顺八年的大年初一,未央宫的人事出现了变动,从监栏院入未央宫伺候不到半年的竹尘公公,再次从二等太监的位子上升到了未央宫的掌事太监。

    这口谕,还是皇上亲自下的。

    口谕送到竹尘屋前的时候,他正手撑在洗脸盆的两侧,低着头,刚打的井水里映出一张无髯的带着太监帽的脸。

    “竹尘,还不赶快去谢过皇后娘娘,成了娘娘身边的重要人,可别忘了我们这些难兄难弟呐。”邻屋住着的小太监扣响门框,话说的拈酸沾醋。

    也是,他们这些人,时间长的从元后开始就在未央宫伺候着了,本以为掌事太监的位子空着,总会从他们里边选,个个铆足了劲想在皇后娘娘面前冒头。

    结果倒好,白白便宜个来了不到半年的新人。

    谁能打心眼里的祝福,能不在背后吐唾沫、说闲话都算是好的了。

    竹尘哪里听不出他话里的忿忿不平,不过眼下他另有要事,没时间搭理一群陌生面孔的冷嘲热讽。

    他要伺候的人,只有皇后娘娘,其余以外,皆无关紧要。

    温润小太监的眼里,此刻,满是凉薄。

    有力的掌风袭来,屋门哐地一声紧紧闭上,叩门的小太监被一股极大的力道带飞,半晌才落到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娘的,爷爷看你能得意几时。”爬起来后,门外的小太监揉着疼得不得了的尾椎骨,在门外吐了几口唾沫才罢休。

    紧闭的屋门里面,洁白的擦脸布巾挂在一侧,洗脸留下的水珠顺着下颚流进中衣里,竹尘往嘴里大口灌了好几杯过夜茶水,一开口,争先恐后往嘴外涌的咳嗽声止都止不住,

    “咳咳,奴才。”

    “咳咳咳......奴才见过...皇后娘娘。”

    “奴才......咳咳咳。”

    哐啷一声,铜盆带着水砸在地上,清水四溅,打湿了竹尘新换的衣袍。

    他无力地倒下,锋利的眼角垂下,望向空空荡荡的腿间,时而发出几声不男不女的讽笑。

    男人没了子孙根,身上的一切都会大变样,他原可以接受,接受变得不男不女,变得埃如细尘。

    可是,他没有哪一瞬间,比此刻更清楚地意识到,他错了。

    或许是从除夕夜的叶子牌桌算起,或许更早,要从溧阳城西大街上算起。

    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