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内。

    皇帝正焦急来回踱步,脸上神情似在决定什么,一旁随侍的曹谨行适时从宫女手中取来披风,妥帖的为皇帝披上,奴婢为主子增衣,动作要轻柔,重要的是还不能碰到主子。

    “万岁,殿里湿气重,昨日刚下一场雨,切莫忘记保重龙体。”他轻瞥角落里的宫女一眼,让她们下去了。

    皇帝露出了一个笑,他低头看着曹谨行为他系披风带子,整个人放松下来,“大伴为朕记着就好了。”

    双手最后一拉,完美的蝴蝶结,“是老奴份内之事。”曹谨行早已不是乾清宫管事牌子,皇帝的衣食住行他已经没有闲暇来操办了,司礼监、东厂、京营已经让他很是忙碌。

    皇帝垂下眼皮,看曹谨行为他披好披风后又恭敬退到一旁。自他登基后,他们之间好像有什么变了,他不喜欢曹谨行这样,如此谦卑恭顺,两人之间像是隔了一道无法跨越的沟壑。

    不愿再想这些,他扬起脸,对他的伴伴说出了他自己的决定,“大伴,朕已即位八年有余,当初为防…魏党控制内阁,枚卜抽选阁臣,现在已无必要。”他差点一口说出“阉党”,话到嘴边了陡然想起大伴还在身边,忙咽下去。

    曹谨行了解皇帝,他知皇帝心中已有想法决断,他只需要做一个倾听者,适时地表示疑惑就行,“是啊,内阁辅臣资质参差不一,老奴在司礼监批他们的票拟就感受到了。那么万岁现在要如何做?”

    “朕决定考试选拔阁臣!惟才任之。”以往阁臣都是经过推举入阁,但是皇帝现在已然不相信任何推举进阁的人。自袁崇焕后,他怀疑任何人,只要下面的人犯错就处死,换人。这次凤阳皇陵被焚,他只觉朝中竟然没有堪用的人。

    曹谨行垂首轻声问道:“如何考试?”他知皇帝想通过考试选拔人破除结党,可这满朝大臣,几人无党?

    “阁臣的工作就是给上奏的奏疏拟票,考试就也就给奏疏拟票,谁票拟的好,谁就入阁。”皇帝眼中闪着兴奋的光,他看向曹谨行,“大伴,你认为如何?”

    曹谨行只是做礼,“万岁圣明。”

    只有面对曹谨行时,他才能放松下来,他想起来这次召见他还有一事,便拉起曹谨行的衣袖,“大伴,前几日朕得了一幅画,你陪朕去看看。”就像他少年时,得了什么宝贝总要给伴伴看,只是他现在不能开口再叫他伴伴了。

    被皇帝拉住袖子让曹谨行眉头轻皱了下,他看着皇帝的背影,这孩子原来已经长这样大了。

    “诶…朕记得就放在这里啊…”皇帝在殿内书架上四下翻找,上面放着他每天要学的各样书,他本不是太子,皇兄意外宾天后他匆忙即位,每日便由日讲官来给他补习帝王知识,临阵磨枪。“找到了!朕当时担心频繁取阅书本怕会磨损它,就将这幅图放最里头了。”

    皇帝兴冲冲将这幅画拿出,将往日里使他不甚烦闷的奏疏挥袖扫落,私下见曹谨行时,他总是任性些,逃避身为大明皇帝的自己,“大伴,你看!”他小心把画轴徐徐展开。

    映入曹谨行眼帘的是一副海天旭日图,水波粼粼的大海中浮现白云缭绕着由青绿山体构成的岛屿群。他看着画中海,想起乌苏娜眼里的一片蔚蓝,比起古画来,不知要明亮深邃多少。

    皇帝见曹谨行眼神柔和下来,多了一丝难得的情绪,以为他是喜欢这幅画,自己不免也高兴起来,“大伴,这是南宋赵伯驹所画的《海天旭日图》,朕观之笔触开阔,画面壮丽,于大伴你最合适不过了。”

    曹谨行双膝跪下,垂首只说:“老奴一刑余之身,焉能与海天旭日相提,此古画珍贵,予了老奴是为可惜。”他就是不想要,御赐之物很是麻烦,别的臣子是皇帝给一根鸿毛也要别在外袍上以示圣恩,他是宁可贬低自己也不想要这“恩赐”。

    皇帝好似把他的谦词当了真,抬手将他扶起,“大伴切勿妄自菲薄,你是朕的大伴,朕说你当得就当得!”

    “那老奴先谢万岁赏赐了。”刚刚那一丝情绪一闪而过,他又恢复成皇帝眼里知退守礼,谦恭顺和的大伴。

    “选拔阁臣的事,就有劳大伴安排了。”

    “考试由司礼监操办,请万岁放心。”曹谨行双手举着《海天旭日图》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