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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丁是上徐村唯唯数不多的老光棍,他们这一脉香火一直不旺,几代下来都是单传,传到他这一代三十有五了还尚未婚配,去年在媒人的撮合下娶了霞苑乡一个寡妇,两个烂包光景的家许穷得都是叮铛响。寡妇上门的时候还带了一个小拖油瓶。徐丁让孩子跟了他们家的姓,当了一个便宜的爹。本以为这辈子就打一辈子光棍,临老了总算尝到了男人的滋味。

    他们家住在兴化城的边上,也算是半个县城人,否则那寡妇嫁谁不是嫁,何必嫁给他。附近还有一个大才子徐扬远近闻名,都是他们上徐村的人。人家可是村子里的名人,不用下地干活,不用肩担手扛的,动动嘴皮子连县里面的老爷都要礼遇三分。

    上徐村紧临着南溪,边上就是一道高高的土坝子,挡着溪水相安无事了十来年。

    徐丁原本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可是最近家里又添了两张吃饭的嘴,这活少干一点家里就得挨饿,有事没事他都会城里城外瞎转悠,看能不能揽到一两份工,种田他可是不会,南岸的良田都是地主家的,郑家薛家几家大户刮分了大部分的肥田,普通的小老姓也就小几亩水田,像他这种落破户,有个屁的水田。他只能做点苦力活,这雨连续下了近半个月,从中元节下到八月,一点要停的迹象都没有,阴雨绵绵,一点活的揽不到,娘的,家里都快断粮了。

    他前些日子路过县衙的告示栏,大雨天的见许多衙役又在张贴着什么新消息。前些日子据说兴化又有一股匪人兴风作浪,倒是消停了好些日子。徐丁不识字,人念给他听的,说是最近可能有水患,家里有钱要赶紧备粮,就怕粮价会涨。

    他心里一阵冷笑,哼!这些官府的狗官与奸商勾结,用这种手段骗老百姓去买米。几个月前他就见郑记米行伙计几百号人不知哪里运回来一大米仓的米,只怕是这些米卖不完屯在仓库里发霉吧。几十年太平盛世米价是一天不如一天,自己是赶上好时候不用为米钱发愁啊,再贵能贵到哪里去?

    还要防水患,这都要旱死了才下了几天雨啊就要担心发大水?哪一年不是天天这般景象,往年还年年看见你们衙役天天在河堤上扛沙袋呢,今年倒是看不到了,说明啥,说明今年大坝很稳固啊,担心个球!

    八月初三这天,这场雨前后下了大半个月,徐丁还抱着自已的寡妇老婆还有便宜儿子在梦中睡得香甜呢,突然就有人使劲地拍打着他家的大门。木头门两扇门板几十年了就早快掉了来,那擂大鼓般的捶法还不得把门都拆咯!

    徐丁听得恼火,迷迷朦朦刚下地,哗啦一下脚直接趟进了水里,冰凉的水一下子将他从晕乎的状态拉回现实,放眼望去,整个家床沿一半以下已经是满满的积水,“这。。。这他娘的真的发大水啦!”

    徐丁奋力摇醒床上两个还在熟睡的人,翻开自己箱柜,各种值钱的物件还有金银细软,能吃的米粮拿起布帛感紧包了起来,背在肩了,徐丁心里都要哭了,看来那前些天看的那告示是真的,兴化真他娘的发大水啦!

    一家人飞命地收拾好,顾不得其他大件了,家里其实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打开房门,水流疯狂地涌进了自己的破房子,差点还把息的便宜儿子给冲倒了。环顾四周,眼睛所及全都是水,每家每户哭嚎连天,全是忙着收拾东西准备逃命的,不少破旧的老房子在水的浸泡下轰然倒塌,有人还压在废墟之下。大家只顾着自己,谁还有闲功夫去顾得别人了。

    南溪南岸溃坝了。

    进入八月以后雨势变得更加疯狂,连着三天下着都是大暴雨,奔腾的南溪水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汹涌咆哮。雨水河水的混合威力之下,南岸的河堤轰然豁开了一个口子,河水如出笼猛兽,黄泥红土还有砂子混合的土堤轰的一声坍塌而下,泥土溜坡滑进河里溅起丈高的水花率先灌进了上徐村。汛兵百里加急去汇报汛情,衙役还算称职,吴仁义率领一队人去拦堵溃口,李成福率领另一队人去组织群众疏散,要是衙役拍门再一点,徐丁估计这一觉就永远不用醒了,好不容易尝到两天幸福生活的滋味,就得抬胎去做鬼。

    哭,到处是家破人亡的哭声,哀号之声响彻天地,有的人不舍自己的家园被洪水吞噬,有的人则悲痛自己的亲属被洪水卷走。几十年太平世积下来的安稳日子在这一刻间化为泡影。活着人疲于奔命,堤坝虽然人员在死命抢险,可是人手有限,那一点沙袋就像泥入大海,杯水车薪。水位还在还断地上涨,世态发展下去,上徐村铁定要成为历史了。

    李成福吴仕义两个这次得了宋知县的死命令,要是不抢救百姓,死命护住河堤,回来就撤掉两个都头的职,反正想当都头的人排队都能排到凤山了。两个人豁出命了,冲锋在前都是拿出一股子拼命三郎的架式,又背又扛的,只不过一个扛着沙袋一个背着百姓,双管齐下对抗着这百年难得一遇的大灾难。

    百姓们看在眼里,这些平时披着虎皮的饿狼今天竟然是救命的菩萨,许多百姓的命都是

    他们搭救的,且不说挨家挨户示警的,多少茅屋子都被水冲垮了,是他们掀起屋梁把人拖出来的。有的人脚被压断了,还是这些衙役背着他们去逃水的。

    宋光斗在县衙接到汛兵告急,激动得手隐隐颤抖,吕师爷以为他是被吓到了,这般失态。宋光斗是高兴啊,这简直跟梁川安排的如出一辙,一切都按着梁川意料当中地进行,说什么来什么,先是下雨然来大涝,要是自己真的抓住这场机会,好好地表现一番,为自己立个好招牌,这最后只怕真的是自己的一场富贵了。

    他如召集两位都头,以前所未有的严厉姿态要求两个都头务必将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摆在第一位,投身到抢险救灾的大潮中去。如果有谁敷衍了事,他亲自督战在县衙,失职之罪一经查实秋后先革职再法办,绝不估息。两个都头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宋知县的手段他们都知道,读书道理最多可也最不讲道理,脾气上来想怎样就怎样,谁也奈何不得,没办法,两个硬着头皮就有了早上的一幕。

    不止上徐村,紧挨着上徐的下除也跟着糟了灾,水像不要钱一样漫过了南岸的大片水田,眼看就要收成的稻子全部泡在水中,要抢收也收不到了。临近几个村子一片泽国,百姓流离失所全部涌进了兴化城里。

    兴化城守门的门卫得了宋知县的谕令,无论是哪里的灾民只要是无家可归的,尽接放进城中避让,不可无故阻拦。现在还有哪里能去的,就一个兴化了,无家可归的人们就像难民一样,提着行李涌进兴化城,有钱的还能住住酒楼客栈,没钱的找个能挡雨的屋檐倒下就睡了,奔流了一天,又冷又累,实在无力再想事情了。

    徐丁穷得就剩一条裤子了,哪里还有钱给娘俩住店,找了个破旧的祠堂窝在人家的檐下将就着先避着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