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冬才刚满十七岁,是余天翊五年前游历南乡时偶遇水患后逃灾的难民所救治的其中之一。他的亲人全都死在水难中,那时灾民众多,像他这样无依无靠对未来迷茫的不知凡几,可他又跟人不同,才从病重愈好能下地就如雏鸟见着亲鸟似的围着他跟前跟后,他也是与他投缘,便开始指点他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后来离开南乡时顺带收了他做小徒。

    不说他当时见着灾祸立刻举起‘新皇爱民,特差太医院院使为臣民医病解困’的大旗给凤文璟赚了多少呼声,只说林冬跟了他这几年,基本上都不怎么需要的他的吩咐就能把分内能照顾到的事情办好。比如说,落脚地一经租下,他就趁着阳光明媚将随行车厢里的草药拿出晾晒,还有车厢中铺盖的棉被棉褥也一并晒得松松软软,小小的院子跟休息的屋子也都收拾的干干净净。

    在小事中不懒散的人,大事上也必是让人放心的。

    余天翊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一套面料上好的里衣里裤,等林冬过来告诉他水已经烧好,他亲自去调兑了水温并吩咐他去街上成衣店里买上两套普通身量尺寸的男装。男装自然是给楚云瑶准备的,他是有心想让她穿他的衣裳,可以他身高体型量制的衣服若穿在她身上一定松垮,不伦不类还不方便行动,比较起来林冬的衣裳显然更加合适,只他的私心又不许,所以只能买新的了。

    林冬应了一声小跑出门,他则端着水盆钻入车厢。

    楚云瑶还在昏睡,昨夜折腾一宿又被他压着操了那么久,这一觉怕是不到半夜绝醒不过来。为了让她睡得舒适些,他手轻脚轻的一点点给她擦身,从头脸到脚底,每一分都用温水擦拭的清清爽爽,尤其是那个被他重点疼爱的部分。清理干净后他取来二侄儿余庆偷塞给他的药瓶,里头分深褐、浅褐两种颜色的药丸,深褐是给他的,能有效抑制住他收敛不及时的性瘾,浅褐是给他们未来的小婶的,养阴润宫,还能消肿止胀,更重要的是能在长时间使用后给女子的嫩穴生成保护,让她即便承欢一夜也不会伤到根本。

    他当时还斥他胡闹,现下倒是想寻个时间好好坐下跟他们三个对饮三杯。有些成长,真的是无妻不成。

    林冬很快就买了衣裳回来,余天翊又摸出袖中信函递给他,嘱咐他去洛央府衙面见魏县令,拿到批文速些回来。

    这边他们师徒两人脚底带风,朱宅那边顾景瑜又再押着暂藏在后院的赵二重审。证据讲究人证、物证,而物证再是充足,人证上有疑也不足以盖棺定论。可才密审到一半变故突生,赵二前一刻还在声泪俱下控诉自己如何遭人陷害,下一瞬突然像是被人在后背上砸了闷棍似的弹了起来,头后仰,身体在僵硬后突然像虾子一样抽搐,原就不讨喜的贼鼠眼睛也随即翻白,喉咙中更发出‘呃呃呃’地哽叫声。

    事出突然还是周平反应的快,他大声叫人赶紧按住赵二撬开他的嘴以防止他抽搐中咬断自己的舌头,可上前的差役虽然孔武有力却技巧不足,看着剧烈弹动抽筋,口中还吐出白沫的赵二竟然该从哪里下手都不知道,周平只得亲自上阵。情急中也顾不得许多,他抓过赵二蹬掉的鞋子强掐开他咬得‘咯咯’响的牙关将鞋头塞进去,再指挥人压住他的四肢,尽力阻止他不受控制的动弹。

    “大人,这是羊癫疯。”周平抽空向顾景瑜禀了一句。

    羊癫疯?顾景瑜拧紧眉头,他是听说过这种病症,今日才算亲眼得见,“怎会如此?”

    周平见有人替过来便抽身站起,朝顾景瑜拱手道,“回大人,羊癫疯大多都是胎里带的,因为发病时期不定,病因难查,所以至今都没有准确的说法。属下只知道得患此病者不能受惊、受凉,亦不能劳累。”

    “赵二确有此病症?”顾景瑜脸色难看,他没问周平是从哪里得来的知识,人的境遇不同自然经历也不相同,不论好坏能举一反三学以致用便不枉此前遭遇。

    “这……属下失职不知,”周平低头告罪,垂下的视线瞄向仍然翻着白眼眼泪鼻涕直流的赵二,“待属下派人去查过后再向大人回禀。”

    “此种症状要持续多久?”

    “时间不长,但是……大人今日怕是不能再审了,一旦他连续发病,若旁边无人贴身照应恐咬断舌头被血呛死。”周平诚实道。

    顾景瑜看了赵二一眼,见他裤裆已湿,地上水痕隐隐见红只能将审问之事暂时作罢。一个瘫痪之人再加上羊癫疯,真的是何时死亡都不奇怪,关键是,究竟他与楚氏之间是谁算计了谁,又是谁能从中得到好处?这好处又是什么?

    猜想不透的顾尚书大步自行离开,周平恭送后细心等到赵二缓过来,知赵二不便答话他就什么都没问,只走时留下两人负责收拾善后并照理。

    经过这一遭发病赵二不论是肉体还是精神都彻底萎了,他拼命去想自己究竟是从哪里开始一步一步走向毁灭,然后也突然想起那个女人曾附耳对他说,‘若想死,那便鱼死网破;若想活……就总有活下去的办法’。

    他是何等自傲之人,又是何等不甘平庸之人,他的一生怎可毁在这里?他不想死,一点都不想死,可事态的发展在告诉他,他越是想要挣扎,那死亡仿佛就离他越近,他越是想跟那个女人分出高下,他身边这些被蒙蔽了双眼的蠢货就越是会帮她把真相搅得稀里糊涂,说不定一个意外他就得死在他们手里……他得活下去,他必须活下去……

    惧怕死亡的过程让他瞬间头脑清醒,没有什么事能比活着更加要紧,也没有什么事能比他活着更加重要!不过是认个‘罪’而已,他只是起了邪念又没有成功,谁让她是妓女?谁让她是他曾经买过的娼妇?他一时错了主意也是情有可原,再说他已经这样凄惨算是受到了惩罚,他们还要拿他怎么样?难不成还真打算要了他的命去?

    赵二为了能活着走出这间囚禁他的屋子把所有他能想到的利害关系都摆了出来,却不知他这样的决定无形中给了楚云瑶多大的助力。可事情偏就是这么的充满戏剧性,人心、人性也永远都充斥着那么多的意外,能够早一步参透,能够早一刻谋划,总是要比被动接招更令人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