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瑜在无数条假想中重新绘出楚云瑶的模样,可假想就是假想,在没有足够证据的支持下它的存在始终都成不了形。律法讲究人赃并获,也讲究作案动机,朱家灭门后钱财一应消失,昌王突然被杀又是动了谁的根本?她身在其中,越是查无可疑越是惹人思虑,毕竟她是他们目前唯一能抓住的线索。

    楚云瑶下一步的打算便是回京,那最合理也最方便的回去方式除了随同刑部、大理寺一道,哪里还有比这更加完美的优选项?让人怀疑其实并不可怕,因为他们想的越多,考虑的越全面,对她而言也就离目标越近。当然,也不能排除他们剑走偏锋故作排除她全部的嫌疑假意放她离开,实际则在背后派人密切关注。只是他们能坚持几年?她拥有最多的就是时间,何况……上天还突然给了她余天翊这个变数。

    “之后呢?楚氏,你说被赵二撒了药,那你为何又选择安静的不肯叫人?小西院离三院很近,只要你当时呼喊必是会抓赵二现行,你这般遮遮掩掩,可是藏了不能示人的目的?!”周平得了顾景瑜的眼色立马寻了她话中的漏洞厉声追问道。

    被刚才发飙的赵二吓了够呛,接着又遭新一轮的逼问,六神无主的女人本能启唇要答,结果脑海中突然闪过某些不可言说,她紧急收声,冷热交替的脸色让在场懂的人全都懂了。

    媚药是用来做什么的还需要明说吗?就是不知这中了药的妓女小娘安安静静的便宜了谁?目不斜视的衙役们看似心无旁骛,可心思早因为那涉及私隐的问题自转了好几圈。有人想的是这满宅的死人尸骨未寒也不限晦气。有人想的是,这遭千人骑万人压的小娼妇定是与赵二寻地媾和才不敢出声,就不知当时的过程是何等的刺激了。

    赵二瞪着楚云瑶的方向,想起自己被她兜头洒了满脸的药粉后才抓住她要撕扯,她却像条游鱼似的在他怀里扭了一圈轻巧挣脱。他之所以没有快速的反应过来这是一场陷害,是因为他闻到了那股香味就知道了它是什么,他还等着享受……

    “民、民妇既然已经知道了那药粉是什么,怎可能还留着原地……”楚云瑶咬了咬下唇,在数到明与不明是视线里难掩不堪道,“大人问民妇为何不叫,那……大人可知被下了淫药的女子将是何种模样?”

    周平叫她问的一愣。

    “肌肤燥热,周身泛痒,呼吸不畅,连心跳都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她的耳根随着那一句句看似寻常的解释忽地漫上一层绯红,尽显的女儿娇态与抗拒的姿态扭曲成一股让人无法再行遐思的痛苦,“民妇很想求救,可求救的对象在这满是男子的宅院里却只能是……姜婆婆,不然,沾上了谁都不免惹一身的腌臜……民妇,不想害人。”

    余天翊默默将看向她的视线垂落地面。他知道她的那句‘不相害人’是说给他听的,所以她接下来的话里便是只有他能戳破的谎言了。

    “人正身正,哪里来的腌臜?”周平并不理解她的选择,拧眉沉脸道,“照你的说法不叫不喊是不想害人,那换言之,亦可能是你做贼心虚害怕与人当面对峙。”

    姜婆身为女子,同理心让她第一时间理解了楚云瑶的选择,可听了周平的话之后她唯有一声堵在心口郁郁不得出的叹息。男人生来便高女人一等,他们怎么可能理解只能矮身向下,然后竭尽所能抬头仰望的女人身上所背负的重担。她的女儿清清白白,死后还要因为那畜生无凭无据的污言遭人议论,他是可以大义凛然的道一句‘人正身正’,可真正愿意静心分辨的又有几人?那苦果还不是要她们咬碎了牙自己硬担着吗?

    “周大人——”

    “姜婆婆——”楚云瑶突然提声打断了姜婆的声音,她似是感应到了她心中所想一般首次将脸抬了起来,同样背负辛苦的眼神里浸着只有彼此才懂的理解。

    楚云瑶对姜婆轻轻摇了摇头,不想因为她的事情给她惹去不必要的麻烦。有些话心里清楚就算了,一旦宣之于口未必能起到作用反而可能引起重重矛盾,真正理解的人不需要解释,而那些不懂理解的人即便你磨破了嘴皮也未必能听进去一点,何苦累了自己。

    周平先是看向姜婆,接着又被楚云瑶引去视线。他猜不透这俩人是在打什么哑谜,只得更皱紧了眉头等待她们其中之一能给出好的解释。

    姜婆自然是懂的,在路驰逸准备递过责备眼神前先一步朝周平告了罪,换言道,“老妇因为身涉其中有些情急所以失了礼数,还请周大人见谅。大人的怀疑不无道理,只是当时现场还有赵二,楚氏一人之言自然做不得数,便容她把话说完吧。”

    口喊冤枉的赵二因为姜婆的提醒意识到自己同样没有喊人,不仅没有喊人,他还以为楚云瑶是在跟他玩欲擒故纵,直到看见她奋力挣脱跑进三院,他才觉出不对赶忙逃离了现场。之后药效上头,他就……

    堪比寒冬的冷气飕飕往他的骨头缝里钻,明明该是没有知觉的腿脚突然像是消失了一样。他自认从未做过违法之事更称不上犯罪,只不过偶尔帮人打打马虎眼,拉拉偏架,至多在私下里传播了些道听途说的浑话,可这些行为算得了什么呢?尤其在那些大奸大恶的人眼里,他连给人提鞋的资格都没有。却是如此可怕的,让他在面对栽赃与陷害时猛然想起那些曾经被他以职权之便联合他人欺压打击的无辜。

    “姜婆婆去了三院路大人那里汇报,民妇不想惊动旁人,好不容易摆脱了、他之后便往三院跑去……”楚云瑶紧了紧绞握的手指,因为她为了要藏起某人所以现在必须开始编谎了,“民妇那是什么也顾不得了,既害怕被人追上又悬心媚药带来的祸患……等跑进三院……忽又听人开门,慌不择路下便藏进明哥儿的书房……然后,一直待到姜婆婆从书房前走过。”

    余天翊一听就知道那声开门是他,这是把他撇在了漩涡之外,也是在保他不受流言纷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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