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无气势的反问却句句直戳提审问题的要害。衣服从里到外都是府衙,也就是路驰逸那边安排的,乘马车到了朱家她也老老实实地待在别人的眼皮子地下从没私自行动,入住哪里更是听从安排绝无二话,这样的顺从还要怎么来证明清白?再说回赵二,这院中有来自大理寺的才俊,也有来自刑部的君子,她便是龌龊天生,难道就不晓得去找更合眼缘的男人了吗?只凭赏心悦目这一点,她也没必要去招惹赵二这样姿容粗陋,身量佝偻的目标,她虽是低贱的妓女出身,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的。

    余天翊因楚云瑶的回答内心熨帖很多,她果然如他所想,柔弱顺从的表象下有颗通透玲珑心。这样的人天生就自我要求甚严且人格健全,也许会随遇而安接受全部的好与不好,但绝不会随波逐流,违背自己真正的内心。

    顾景瑜将视线盯在楚云瑶谦卑的头顶上,满香楼里对她的评价与此时相符,以善解人意、体贴入微为卖点的楚楚姑娘从来都不曾与人交恶。什么妓女间暗中使绊子争抢恩客,什么言辞不慎惹人孤立排挤都不存在,出现问题后她会坚持与人讲清楚,至于对方接受与否那就只在对方,她自己问心无愧便是了。

    姜婆暗自松了口气。她算是离楚云瑶最近的人了,可每每见她软弱总忍不住要担心她会受制于人,现在一听她说话有理有据,纵使态度绵软了一些,终究是应对在点子上了。

    周平偷瞄顾景瑜,临时编造的谎话必是漏洞百出,尤其对象还是像赵二那种蠢而不自知的,即便目前还没有被楚云瑶抓住话柄,可刚才一串辩白也是不好攻破。只情况所需,他必得从她身上挖出点儿东西才行,“这朱家布局哪里有人会比你更清楚?一包药粉而已,又不是多大显眼的东西,失察看漏也不是不可能的。”

    楚云瑶伏在地上,没人能注意到的漂亮杏眸里烁光璀璨。周侍郎话里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了,他们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那包药粉出自她手,因为她在撒完药粉后就将纸包快撕成几片趁赵二不注意时掖在了他腰带里,至于掉在什么地方她不确定。还有手,她不会蠢到不经清理就在有余天翊的院子里晃……更还有赵二这个处处都是破绽的蠢货。

    “民妇自打决心要为夫家伸冤的那刻起,便再没想过这之外的任何事。民妇无才无德,也不擅与人争辩,就算有幸活了下来也不知要怎么活下去,”她依旧没有抬头,只稍稍绷紧了身体,让人一看就能感受到那与话音一样坚持的决心,“是姜婆婆一直在民妇身边鼓励指引,她教民妇要相信正义,相信路大人,她说尚书大人明察秋毫,屡办奇案……所以,民妇在与她独处时,便将午后的遭遇一五一十的道于她听。”

    姜婆没想到楚云瑶会在这时候提到自己,微微一愣后赶紧朝正位的顾景瑜谦卑行礼。她知道自己这时不便多言,行礼后赶紧低头,心道,这样通情达理又温和自持的姑娘就算是面对诬陷也逼不出许多负面情绪,确是良善到家了。换了旁人怎么也得指着她斥一声求救,再不然也得情绪激动的大喊一声‘冤枉’,可她就那样抑着满心的委屈,娓娓将前因道来,这要是遇见不讲理的主,真就只有吃亏的份了。

    “大人说,他是受您指示接近民妇,也指认是民妇朝他撒了药粉,可他说的那些、那些扰乱民妇以坏掉民妇对几位大人信任的话……当真是大人交代的吗?”楚云瑶能在龙蛇混杂的妓院里混出名堂自是有她的独到之处,开始情绪激动时察觉不出异样,等将事情掰开了讲出时就不可能看不出其中矛盾的地方,“大人们若真想民妇随官人死掉,大可不必那般尽力相救,若是因为案件难察想以民妇为罪魁祸首也尽可不必费心至此。药粉的存在不过就是想辱了民妇的身子而非清白,而民妇的身子……不过烂肉一坨,哪里值得人去记挂?大人身为刑部尚书,又有路少卿在侧,如此堪称下作的手段……怎会是大人指使?”

    一段话,词词有据,字字在理,说的屋中全部人包括赵二在内都无从反驳。

    顾景瑜从一开始的判断就错了,他太想从楚云瑶的身上找到突破口,以至于借题发挥操之过急。可经了这次正面交锋,他也不是全无收获。通过书面报告读到的女人总是离真实有段距离,见了面,答了话,这才能构成她立体的模样。

    余天翊从来不曾轻视过女人。许是他家里的女性全都没有被世道规劝过的样子,以至于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完整树立了对女性该有的认知。她们温柔婉约,可同时也坚韧不屈,甚至她们比大部分的男人都更善于思考、钻营,却又在男性主导的世间里不得不委身在后。

    他望着楚云瑶,心中突然涌出一股错觉。错觉中,那跪地的女子磊落,英气,纵使害怕也直面逆境巍然不动,认定心中真理,更护守本性绝不轻易动摇……

    又是矛盾。与她的出身,与她的经历,与她本该呈现给世人的样子。余天翊突然嗅到了那么一点微妙的寒意,因为就目前查无头绪的朱家灭门案中,她若真不无辜……

    “你坚称,是赵二向你泼洒的药粉是吗?”顾景瑜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人,他既想寻到突破自然不可能这么快就自乱阵脚。赵二不可信,她也未必干净,只可惜赵二是个鸠拙的,尤其是跟她一比,无数个大大小小的‘蠢’字全写在他脸上了。

    楚云瑶被他质疑的眉头深锁,才想肯定,一旁的赵二已经抢先一步沉不住气了。他哪肯吃这样的大亏?听了半天她说的话,不仅拆穿了顾景瑜先头扯谎,更把她自己撇了个干干净净,如果再让她说下去,他岂不是只能哑巴吃黄连了?

    “大人你不能信她!”赵二猛地朝着顾景瑜方向用力抬头,“你吩咐属下接近她,是为了……是为了查明朱家灭门真相,可她做贼心虚,竟提前准备了致人迷幻的阴毒药粉,她害得属下神志不清,她——她一定还有同伙,大人挨个去查,这里一定有帮她的同伙,一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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