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了个懒腰,往后靠了一靠,继续说了下去。

    “既然你去过那里,又活着走了出来,想必已经见过那石门的机关了。在段天问之前,那道门的机关原本是反过来装的。”

    楚云七最开始不解其意,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他见到的石门机关是易进难出的设计,任何人都可以轻易打开那扇门,然而一旦石门关上,就只有拿着庄主玉佩的人才能开启出门的机关。他当时就觉得这样的设计十分不合常理,但没有细想其中的缘由。如今段人杰这样一说,他才恍然大悟,假如将这个机关反装,那它就变成一个难进易出的门锁,如此就和普通的锁没有任何区别了。

    “这间密室最开始是历代庄主用以静心修炼的圣地。段天问将机关反装了一遍,那里就成了他贮藏秘密的魔窟。”段人杰道,“每一次带回一个孩子,他都会将那场景画下来收进他的柜子里,以便日后反复品味。他知道这样有风险,但他控制不住自己。有了这道锁,他就不再害怕有人会走进来发现他这些见不得人的阴暗秘密,因为他们绝不可能活着走出去。”

    “可是那地方并不难被发现。”楚云七道,“这样的锁也并非是无法可解,若是门中的人被锁住,只要让第二个人在门外……”

    段人杰摇摇头,打断他道:“你还是不懂。这把锁正着装或是反着装都无所谓,即便是敞开大门都没关系,一旦你有了段天问的声望,就算你是当众脱下裤子要干一头猪,所有人都会装作视而不见。”

    楚云七假装不去听见他隐藏粗鄙言辞下的凛然恨意:“那他为何要大费周章将锁反装。”

    段人杰笑了笑:“为了他的面子,还能为什么。他就是这种人,明知道一件事做了不好,他偏要纵着自己的私欲去做,做了又怕人口舌,于是欲盖弥彰搞一些无用之举,好像这样他就有了一层遮羞布。”

    楚云七没来由地想到段临风。当他最初认识段临风时,段临风曾给自己看过他的琴谱,那上面每一页有关情爱的曲子都被撕去,后来他想方设法溜下山给段临风找了一本曲目齐全的谱子送他,被段天问听见,还狠狠责罚了段临风一番。他是如此害怕儿子被清泉山下的十丈软红所荼毒,可他自己早已是欲念面目全非的囚徒。

    “既然他怕被人知道,留你性命岂不是隐患。”楚云七道。

    段人杰嗤笑一声:“你以为他为何会将我收为义子,这样他才能光明正大向别人解释我的身份。他和萧曼云成婚多年无子,我出现的时机正好。”

    萧曼云……楚云七想起这个在江湖传说中始终面目模糊的女人。段临风说他的母亲很少有开心的时候,总是病怏怏地倚在窗前发呆。长年累月的疾病消磨了她的心志,可她的病又因何而生呢?

    “萧曼云知道吗?”楚云七问道,“你和段天问这种关系……”

    “萧曼云?”段人杰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她其实是个很简单的女人,端端正正的名门闺秀,一直以为丈夫的冷淡是她的原因,从来没有什么怨言,待我如亲生母亲一样好。只不过等她发现我和她的丈夫在那间密室做的勾当,她就一声不吭地搬走了。”

    他说到这里隐隐露出一些得意神态来。

    等他长到十一岁时,他已在段天问身边呆了近五年,段天问对他宠爱至极,时常将他以义子身份带在身边,教他读书识字。段人杰像崇拜父亲一样崇拜他,像爱慕情人一样爱慕他,他觉得世上不会再有比这更为亲近的关系,他们是白日的父子,深夜的爱侣,只要他永远不背叛段天问,他就可以拥有段天问的一切。

    然而就在这时,或许是段天问终究想要一个真正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又或许是他和萧曼云觉得这是他们不能不履行的义务,萧曼云怀孕了。

    段人杰第一次对段天问发了脾气。那时他还小,被段天问的宠爱冲昏了头脑,天真地以为自己足够特殊。他威胁段天问承认自己是他唯一的继承人,否则他就将他们的丑事告诉所有人。想不到段天问根本没有将他的威胁放在眼里,他用一根藤条几乎将段人杰打到断气,如果不是周歌刚好闯进来支走了段天问,或许他那一次就已经断了气。

    不久他就明白,周歌是故意闯进来的。

    在所有人都以为段人杰只是段天问一时兴起收养的孤儿时,周歌是唯一一个从一开始就明白他们真正关系的人,因为她与段人杰有着相同的经历。在被强行陪嫁给清泉山庄之后,段天问又故技重施几次,很快就在新的孩子来了之后对她失去了兴趣。只因她是妻子的陪嫁,段天问才留下她的性命。

    周歌是第一个从段天问手中侥幸活下来的孩子,段人杰是第二个,出于同病相怜的同理心,周歌冒险救了他。

    在段临雨出生前的那整整半年里,段天问没有再出面过问一句他的死活。段天问不许他死,也不叫他好好活着,他像一只老鼠一样被囚困在不见天日的密室里,他不敢走出密道,只有靠周歌每日送来的食物和汤药苟延残喘地活。

    终于,段临雨出生后的第二天,段天问回到了那间密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