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仅有一只蜡烛。

    现在,这蜡烛眼看着已经燃了大半,段临霜却是动都不敢动。

    韩山道站在段临霜与段临风的中间,张了个嘴,似是想要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得暗自垂手站在一边,时不时抬起眼瞅瞅这对兄妹的动静。

    蜡烛渐渐燃到底座,原本就昏暗不已的房间又更暗了一分。段临霜正在心里天人交战,段临风却像是没看见她似的,径直越过了她,抬手把剑往桌子上一丢,自顾自拿了书桌上的烛台就去点两旁立着的铜灯。点完灯之后,屋子里终于亮堂了一些,段临风将烛台一搁,往椅子上一坐,一双如剑般锋利的眼眸又冷冷盯回了段临霜身上。

    多年未见,段临风的面容轮廓没有太大的变化,身型却比三年前消瘦不少。段临霜正想着该说点什么来打破僵局,段临风却忽然开了口:“说吧。不是打算浪迹江湖四海为家了吗?还回来干什么。”

    段临霜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她在外躲藏几年,落魄到风餐露宿都不愿回来,正是因为她害怕出现这样的局面。

    “哥哥,我知道你不愿见我。”她低下头,“我只是回来告诉你一件事,说完我就走。”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段二小姐可真是潇洒。”段临风冷笑了一声,又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韩山道,说道:“韩师叔,你此时难道不应该在房里歇息的吗。”

    韩山道虽然平时牙尖嘴利,但这次他也自知理亏,只得赔笑道:“少主先别动怒。我路过此处时见你房间点了灯,以为是你出门忘了吹,想要进来帮你灭了,谁知道正好逮到这丫头,你也知道我拿她最没办法,她一求我,我就答应先替她瞒着了。”

    “噢?看来三年前你助她逃跑也是因为一时心软?”段临风淡淡说道,“你们倒是真瞒了我不少事。”

    韩山道哑口无言。三年前,段临霜仓促离家之时曾经撞见过韩山道,几番央求之下韩山道还是放过了她。原本韩山道想要让段临霜出去暂避一阵风头,然后再择机将此事告知段临风,谁知道后来此事牵扯出了数不尽的风波,他再也寻不着一个合适的开口机会。一年两年过去,韩山道一直想找个机会当面与段临风坦白,谁知道这一次却意外先让段临风听了个正着。

    韩山道看着段临风的样子,知道他是真生气了,于是正了正身子说道:“临风,这事隐瞒你确实是我不对。我原想等事情平静下来,大家再一起商议计策。但谁知后来竟发生这么多的事情,我一直想寻机会告诉你,可始终没等到合适的时机。你若因此怪罪师叔,师叔也甘愿领罚。”

    段临风盯着韩山道,段临霜原以为按照他以前的脾性必定要发火,没想到他竟然只是随意点了点头,说道:“师叔不必多虑,毕竟一走了之的人不是你,师叔这些为清泉山庄付出的心血全庄上下有目共睹,临风当然不会怪罪。”

    这句话夹枪带棒,虽然把韩山道摘清了,矛头却直指段临霜,韩山垂手站在一边,谢也不是,不谢也不是,扭头一看段临霜的脸色果然比刚才更涨红了三分,想想他们兄妹三年没见,中间又发生这么多事,心里怕也是还有几分芥蒂,于是又缓言劝道:“既然都回来了,也别绷着一张脸了,今天夜已深,不如先歇下,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听到这话,段临霜却突然急了:“不行,这事不能再拖了,晚了我怕再生变故。”

    韩山道笑道:“什么事这么十万火急。总不能是我们段二小姐在外惹了仇家,人家要打上门来吧?”

    韩山道此话是为了调节气氛,段临霜却不领情,她瞪了韩山道一眼,并不搭话,转头对段临风说道:“是关于楚云七的。”

    楚云七这三个字一落地,空气都在瞬间凝固起来。刚刚还笑眯眯的韩山道立刻就沉下脸,扭头死死瞪住了段临霜,就好像她说出了什么大逆不道的字眼。他这样的反应并不奇怪,这三年来从未有人在清泉山庄内提起过这个名字。没有人立过这个规矩,但自从段临风重伤回庄之后,这便成为了庄内某种不成文的默契,仿佛只要人人都闭口不谈,这种心照不宣的平衡便可以一直维系下去。

    然而这世间本就没有什么是能够永久维系下去的。

    果然,这三个字一出口,段临风的身体就僵住了。他抬起眼,目光移到了蜡烛跃动的火苗上。半晌,他才终于开口:“楚云七怎么了?”

    “他……”段临霜张口就想要解释,却发现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件连她自己都毫无头绪的事情,话都已经出口了,她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我回来路上听到一个关于楚云七的消息,说他……他三年前被人谋害,现在化作冤鬼回来复仇了。”

    听到这话,段临风冷笑一声,刚刚绷紧的身体也随之放松下来,他低下头,随手拿起桌上一本书翻了起来。

    “‘冤鬼复仇’。段临霜,我原以为在外游历了三年,你至少会比现在更成熟一些。”他头也不抬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