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下一刻收敛神色,道:“你是叶卢?”

    这人低哼一声,身子一颤,便又生出许许多多的小须编织一处,很快化为一件蔽体的衣裳。而后才道:“正是。李将军这柄魔刀真是了得,竟能伤我。”

    他化衣这手段,与毕亥极像。李伯辰心头一跳,忽然知道这叶卢是什么人了——他不是人,而是须弥,须弥人。之前毕亥说他被叶卢捉到、炼化成鬼童时李伯辰心中就有些疑惑,想他如果真像自称的那样神通广大,岂会被人给偏了?

    眼下意识到这叶卢竟也是个魔族、是个须弥,这一切就说得通了。老乡见老乡,背后来一枪——怪不得毕亥会中招。

    那也难怪自己之前没有发现他——据说须弥人自小都是木胎,乃是半人半木的怪物。他变化成木梁横在屋顶,当然瞧不出了。但阴兵对人的精气更加敏感,才觉察有异。

    他说自己的魔刀了得,该是指这刀能伤他吧。李伯辰从前听说须弥人既是木胎之体,便并不畏惧刀斧斫砍。可自己这魔刀并非凡物,定是叫他吃了个大亏、逼他不得不现形了。

    不过……更怪的是这人眼下的态度。

    他隐匿行踪被自己识破,现在又畏惧自己的兵器,看起来却不慌不忙,难道另有倚仗不成?

    李伯辰便冷声道:“识得此刀就好——另一个人呢?”

    叶卢微微一笑:“李将军该已经猜到了。他从这位巧姑娘口中得到了想要的,已经往另一处去了。”

    果然如此。李伯辰瞥了一眼林巧,见她缩在屋角,眼中满是惊惧之色。想来这叶卢之前没展示过种变化的本领,如今她一个寻常女子见了此种诡异之事,没有大呼小叫已是难得了。

    他便道:“林姑娘,你知道的那些都可以说了,用不着怕他。”

    但未等林巧开口,叶卢却又道:“李将军想要听的话,怕是如今我知道得更多,不如由我来说。”

    他说了这话,径直从李伯辰身边走过,坐到茶桌旁,笑道:“说实话,今夜我本不打算现身。但没想到这位巧姑娘的胆子大,李将军的眼力也好。那我就坦诚相告吧。”

    他为自己冲了一盏茶,在唇边略略一润便放下,道:“常夫人当年路过此地时,在林巧嘴食铺歇脚。但当时是盛夏,她染了时疫,竟病倒了。这位巧姑娘的母亲叫林小娥,独自开铺子,独自养活一对儿女。见常夫人孤身一人在外,同病相怜,就收留了她在家里,又请医师给瞧了病。”

    “但常夫人病得很重,拖了将近两月才见好。她病好之后见林小娥善良淳朴,心中也大生亲近之感,一来二去竟以姐妹相称了。再过一月,竟然将自己从哪里来都说了。”

    “林小娥虽然不清楚常夫人因为什么逃家,但觉得也该是了不得的事,也就不再问。那时候常夫人怀有身孕,林小娥也有孕。可怜这对异姓姐妹一个是知道孩子的生父是谁却没法儿讲,另一个则是知道孩儿的生父却阴阳两隔了。”

    “因而么,还订了个娃娃亲。”叶卢眯起眼睛笑看李伯辰,又看林巧,“说倘若孩子出生是一男一女,就结成亲家。常夫人是性情中人,我猜当初是头脑发热,过后又反悔了。”

    “再往后呢,到这位巧姑娘五六岁的时候,李国亡了。便有人跑到林巧嘴食铺去问常夫人当年的下落,可怜林小娥觉得是自己的亲家、姐妹,宁死也不肯说,寻了个机会夺了刀,一刀刺进自己的心口,死了。”

    “李将军昨天下午的时候找人打探,那人说是被歹人害了吧?其实是我说的这个情况——如此重情重义,实在叫人动容。这些,巧姑娘该也是头一次知道吧。”

    李伯辰原本还在想这叶卢此刻忽然将一切和盘托出,是否有什么图谋,因而一直暗暗戒备。听到指腹为婚那一节时,他忍不住瞥了林巧一眼,见她眼神闪躲,似乎早已知情,便心中微诧,暗道这该是真的了。

    如今又听到她的母亲是如何故去的,更是为之动容,忍不住又转脸去看林巧——却见她也目瞪口呆,好半天回不过神,便又知道,这些也该是真的了。

    他心中一痛,忍不住道:“林姑娘,后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