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廖金的住处,被晚风一吹,廖雪雅才惊觉自己的背后全都是冷汗。

    自从她父亲“瘫痪”后,她很久都没有感受过这种恐惧了。

    她站在楼下,抬头往上看去,天上繁星点点,没有月亮。

    记得她第一次廖金时,那晚的月亮又圆又大,孤独而又可怖的悬停在黑夜之上,把林间的灌木树叶都镀上一层莹莹柔光。

    那年她27岁,交往了11年的恋人突然跟她说分手,随后断了联系。她尝试着联系对方的妹妹,却听说她被送去了国外。

    林家拒绝了她的一切来访,与林瑜君合伙开的娱乐公司把她踢了出去,更糟糕的是,许久没有联系过的父亲、还有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人,跟扎堆似的出现在她的面前,想要榨干她最后一丝价值。

    那是她最混乱、最糟糕、最黑暗的时刻,她甚至想要一死了之。没人能明白林瑜君对她的重要性,性侵、家暴、校园暴力、造谣……她曾经身处在可怖的炼狱中,是他把自己拉回了人间。

    可他消失了,于是她再一次置身于地狱之中。

    她没有办法找到自己存活的意义,因为那个曾说“请为我活着吧”的少年离开了她的世界。他走的太决绝,好似这11年的感情都是由虚假的养料养育而成的假花,看似美丽却永失活性。

    这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无望、痛苦的情绪一直持续到她无意间翻到了母亲的日记。

    她那在母亲年幼时就去世的姥姥出生于一个偏远的山寨里,母亲在日记里回忆姥姥时这样写道:“……阿妈说她背叛了玉奴神,神永远都不会原谅她。我问阿妈,玉奴神是什么?阿妈不说话,只是苦涩的笑。”

    “爸爸死掉了,妈妈疯了。她说,玉奴神来惩罚她了。她一边咒骂玉奴神,一边乞求玉奴神的原谅。我又一次问她,玉奴神是什么?她说,是能实现一切愿望的神灵,是她们世世代代供奉的信仰。”

    “……我好想死,可是雅雅还那么小。我想去找玉奴神,杀掉这个男人,我受够了,我要杀了他,或者和他一起死!”

    那一页的日记上夹了一张便签,上面写了一个地址,还有一个名字。

    似乎一切早在冥冥之中注定,背叛逃离玉奴神的女人,她的后代最终还是要踏上寻找玉奴神的旅途。

    廖雪雅拿着这张便签,从高铁转到大巴,又徒步走了几小时的崎岖山路,终于来到一座偏远的苗寨。听说她要找玉奴神,寨里德高望重的纳罗满多脸色大变,直让她快点走,别把灾厄招致此处。原来,按照地理位置和部分风俗习惯确实可以把信奉玉奴神的那些人划分到苗族中来,但事实上,那些人跟目前的苗族人没有太多关系。

    他们是永不被驯化的野蛮人,用鲜血与诅咒统治族人,用狂热爱的信仰着玉奴神,他们不相信国家,也从不与外族通婚。这里的外族包括苗族

    廖雪雅辗转找了几个寨子,一听说她要找玉奴神,都只叫她快走。他们畏惧的神情并没有让廖雪雅退缩,反倒让她坚信了玉奴神的存在。

    她要找到玉奴神,求它让自己的爱人回心转意,再一次回到她的身边。

    再一次被苗寨赶出来后,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偷偷提醒她,若是她执意要寻神,就往深山走,一路走不找回头路,若是绝路就跪下磕头,喊三声玉奴神,再往别处走。切记,踏上了就别回头,记住自己是为什么而寻,才不会迷路。

    廖雪雅谢过他,转身往深山走去。

    她从太阳当空走至晚霞遍野再到明月高悬,林间寂寂,偶有狼嚎。她害怕时就想林瑜君,她想起年少时他为自己打开了紧闭的器材室、打落对着自己拍照的手机脱下外套盖在衣不蔽体的自己身上、他把她从天台的边缘拽下来说爱她……想着想着,她就没有那么怕了。没有什么比失去林瑜君还让她恐惧的了。

    林间树叶莎莎作响,风把飘渺、古老的歌声吹来,她听得隐隐约约,只辨得出神的字眼。她感觉这歌声如同汩汩的小溪,悠然的滑过她的心间,又如同母亲温柔的手,轻柔的抚摸着疲惫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