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刚刚认识且混体制多年的官员面前说这种话,萧晋不可谓不交浅言深,在旁人看来甚至都显得有些愚蠢。一开始马建新还隐晦的给他使了个眼色,见他根本不予理会,也无可奈何。

    反观杨德厚,却仿佛也变得和萧晋一样愚蠢似的,余光瞟了眼正一脸嫌弃的拿着纸巾在旁边桌子前擦拭板凳的宁鸿振,压低声音道:“萧老师,实不相瞒,关于你的情况,在来之前我也是特意了解过的,‘人杰’二字放在你的身上绝不过分,所以,我很不解,不过是一粒沙子而已,除了碍眼之外,对你没有丝毫影响,为何你的态度却如此的不……不明智呢?”

    “杨主管是想说我不识时务吧?!”萧晋很是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其实,原因很简单,甚至有些幼稚,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这是个原则问题。

    刚才在村口您应该也听到了,我是打算老死在这山中的,如果说巡抚大人或者衙门里的某位老爷想在我的公司里给亲戚安排一个职位,那绝对没问题,白拿工资不干活都行,可事关自己的家,意义就完不同了。

    我爱这个村子,也爱这个村子里的人,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有我的心血在里面,说它是我人生中最宝贵的一方净土都不为过,任何人,不管是谁,不管他有多大的势力或权力,胆敢染指玷污这里,就都是我的敌人!”

    杨德厚眼中掠过一道意味难明的光芒:“哪怕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

    “不惜一切!”萧晋嘴角冷冷勾起,“当然,事情才刚刚开始,最后付出代价的是谁,不也不好说么?”

    杨德厚一怔,继而笑了起来,拍着他的肩膀感叹:“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呀!”

    说话间,四个村里的男人抬着两个带笼屉的大锅来到了小广场,锅盖掀开,一个笼屉里面摆满了雪白的大馒头,另外一个笼屉里却是几十只红通通的河蟹,而在那两口锅里,则都是炖煮的大块山羊肉。

    小广场上顿时香气四溢,萧晋和边成业一起把吃的摆到桌子上,然后从桌下拎出一个坛子,刚要打开封口,却被旁边马建新一把给抢了去。

    深吸一口酒香,这位县太爷便满脸兴奋的对杨德厚道:“杨主管您不知道,这是名符其实的桂花酒,里面还有好几味名贵华药,是萧老师爱人亲手酿制的,等闲一般人可喝不到哦!下官曾经有幸喝过一次,从那之后再喝别的酒就跟喝水差不多了,本以为什么时候还得腆着脸管萧老师讨要一些,没想到今天倒是沾了您的光,几十公里的山路到底是没白爬呀!”

    “哦?是嘛,那可要好好尝尝!反正咱们来这里也没什么事儿,权当散心游玩好了。”杨德厚说的十分豁达,好像一点都没有把囚龙村的慢待放在心上似的。

    边成业从旁边的桌子下也拎出了酒坛子,打开后第一个就要往宁鸿振面前的碗里倒,却不料忽然一只手伸过来抬起了坛子口。

    他扭头一看是萧晋,就明白自己拍宁鸿振马屁的行为惹这位不开心了,不由苦起了脸:“萧先生,您……”

    萧晋不理他,就那么居高临下的看着宁鸿振:“宁大少爷,请问你来我们村是干嘛的?”

    宁鸿振知道这货肯定又要针对自己,可一时也想不出他这么问的目的是什么,只好以不变应万变,讥讽道:“你不但没素质,记性也不好吗?”

    “真不好意思,小爷儿只会记应该记的事情,草丛里的虫子多了去了,要是哪只叫唤两声爷儿都得记住,还有时间干别的吗?”

    “你……”宁鸿振终于明白了,论起斗嘴,自己肯定不是萧晋这种地痞流氓的对手,为免被气死,便做出一副“老子不跟lo货一般见识”的姿态,淡淡的说:“我是通过本年度江州省大学生村官考试选拔,江州巡抚衙门指派来囚龙村担任村长助理的,萧先生这回记住了吗?”

    “哦,记住了!”萧晋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抬脚就踹翻了宁鸿振的板凳,让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你他娘的也知道自己现在是囚龙村的村长助理啊?诸位大人远道而来,你作为巡抚衙门指派的村官,不知感恩也就罢了,竟然还要坐在桌上吃饭,什么意思?是想表达你看不起我们村,更看不起村长助理这个职位吗?”

    祠堂前的小广场虽然是用土堆起来的,但经历过几百年的风吹雨打,早已坚硬的如同水泥一般,宁鸿振猝不及防之下摔的这个屁股蹲儿,受力点正好是尾巴根,这个疼哦,用“钻心”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他惨叫一声,冷汗登时就从脑门上滑落下来,好不容易在边成业的搀扶下站起身,瞅见萧晋脸上的笑容就再也压不住怒火,大喊一声“我跟你拼了”就要扑上去,力气大的让边成业都险些拉不住他。

    萧晋抱着膀子,脸上毫不掩饰猫耍耗子般的戏谑。

    “萧晋!”这时,宁鸿振桌上一个长着酒糟鼻的中年人站了起来,怒斥道,“你这是什么态度?衙门给你们村指派村官,是要帮助你们村的村民接触和学习到先进的文化和经验,以免与山外别的村庄脱节,我倒要问问你,这么百般羞辱宁助理,就是你的感恩态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