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帐内坐定,花冷云也不管梅郁城和白风展还在说一些他听不懂的军务,自己乐呵呵打开那个硕大,得有五六层的食盒开始一层一层往外端菜,居然有七八个摆了一大桌子,光点心就有两种,渐渐的梅郁城跟白风展也不聊了,就看他变戏法一样往外端菜,更令人称奇的是,从军需官报上花冷云来了到三人坐定,怎么也有大半个时辰,菜却依然是热气腾腾的,这数九寒冬的,难道真是变戏法儿?

    梅郁城看着新奇,却也不愿开口,白风展是个爽朗性子,便直接开言问了,花冷云拿了个碗放在他面前笑道:“这个简单,我在最底下放了个铜盆,接满热水一路嘘着,到了这儿就麻烦刚刚那几位大哥帮我烧点热水替换,很方便,也不靡费,不犯你军规吧?

    他这么说着,打开食盒最后一层,里面的确是个洗菜的大铜盆,眼下还冒着热气,梅郁城估量了一下,这一盆大概就得有七八斤,他提着倒是轻巧。

    正不知道该说甚么好的时候,白风展倒是笑了:“少寨主真是好法子,果然简单有效。”

    花冷云听他这么说,心里畅快:“嗐,穷苦出身怎还没点儿持家的本事。”这么说着将筷子递给白风展:“今儿做的多,白将军也多用点。”

    “哟,那白某可是沾了主帅的光了!”

    梅郁城听他们这样一唱一和,心里还是生气,但对着一大桌子菜,不知怎么的心情就跟刚刚气冲冲赶过去时不一样了,清香入鼻,那种熟悉的感觉又袭上,让她顺手就接了花冷云递过来的筷子。

    第一口鲜汤熨帖了寒冬里寂寞的胃时,梅郁城愣住了——自己刚刚本来是在生气的,怎么若无其事地就开始吃饭了,她瞬间的出神没有逃过花冷云的眼睛:“怎么,不喜欢吃虾么?”

    梅郁城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只是淡然又喝了一口:“没,挺好喝的,这里是虾?”

    “嗯。”花冷云看她用的香,有点开心:“前次我看你吃那鸡茸丸子像是喜欢,这次就做了虾球萝卜汤,可惜冬日只有萝卜,等到了春天,以荠菜佐之才更香。”这么说着他抬筷子给梅郁城夹了一筷子菜:“你再尝尝这个酸甜菜丝,猜猜里面几种菜?”

    梅郁城看他这么顺溜地就照顾起自己,突然抬头看着他,深觉得赶紧将这尊神请走,花冷云却不知她心思,尴尬笑笑:“这筷子我还没用呢。”

    “哦。”梅郁城不知道说什么好,总觉得花冷云一片心意也不好现在就说那些赶人走的话,其实从头到尾梅郁城都将花冷云当成一个有点儿麻烦的弟弟,就好比那个一直纠缠他的兵部侍郎王家的少年,他们二人差不多,都是比自己小着两三岁的年纪,年少之人其实无甚邪恶心思,只不过比起装腔作势的纨绔子弟王宽,花冷云倒是纯然可喜得多,并不令她厌恶。

    白风展一边儿吃着花冷云调理的一桌子家常美味,一边偷眼瞅着他们二人,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不能一时就让梅郁城把花冷云打发走——哪怕冲这一桌子菜呢?

    威名赫赫的白衣军师,第一次费心琢磨起了军务意外的事情。

    一时好比犯困就有人送枕头一样,花冷云似乎是想让梅郁城安心吃饭,转头对白风展客气了一句:“白将军觉得在下这菜做得如何?”

    白风展知道他这句话不过是个寒暄的引子,但也实实在在赞了一句:“甚为可口!在下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家常菜肴。”

    花冷云看他这么真心实意的,笑又扯大了几分,开口“嗐”了一声,脸颊居然飞起一丝红云,又咳了一声:“那个……刚刚我来的路上,看到好多戎装的军士往山里疯跑,是在练兵?”

    本来梅郁城下令在有百姓居住的玉峰山脚下练兵也就没打算避人耳目,白风展想了想他来的方向,的确是会路过玉峰山下的官道,便一笑言道:“是,主帅今早在训练新兵。”

    花冷云笑着给他盛了碗汤:“我还以为宣同铁骑练兵得是刀枪剑戟多大动静,没想到跟我们在山上训练兄弟差不多,不过这么一味疯跑劲儿是有了,练爬山怕不是这么个练法儿……”

    他这一句话看似无心,却是真说到白风展的心思上了:本朝因多与北梁及塔靼骑兵作战,故而偏重骑兵的选拔和锻炼,往往忽视大多为平民出身,置办不起良驹强弓的步军,宣同铁骑一直以来也都是以骑兵见长,每到宣同三镇作战,若需步兵都是调配边卫人手,然而前次雁城之战,正是步军力有不逮才吃了大亏,梅郁城便下定决心训练自己的步军营,然而无论是她自己还是白风展,从领兵以来带的就是骑兵,对步兵训练并不在行,要他们交给外人也不放心,听话听音,白风展立时就明白花冷云应该是对步兵——或者说步匪训练有自己的心得,仔细想想不就是吗,偌大的回雁峰自然需要强悍机灵的绿林子弟戍守,若他真通此道……

    思及此处,白风展撂下筷子坐直身子开口:“不知少寨主有何见教?”

    花冷云虽然的确懂的其中的道道儿,但其实也就是随口一说,看他这么认真反而不好意思:“嗐,白将军别撂筷,咱们边吃边说,其实在下也不过是带着寨中兄弟们巡山的时候,有过一点小心得……”

    白风展正待要问,主位上梅郁城却咳了一声:“克襄,食不言寝不语,有事稍后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