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花房里。

    花房很大,种类繁多,现在是冬季,许多花的花季未到,却也有嫣红粉嫩,点缀了葱葱绿绿。

    老太太手里拿着个浇水壶慢悠悠地忙碌着,听见身后的动静,她并未回头,似乎早就猜到了来人是谁,她收起了一贯的慈祥温和,难得脸上无笑,不冷不热地道“聊完了?”

    “话还没两句,他就摔门走人了。”倪君曼走上前,看着她手里的浇水壶,微微蹙眉道,“您身体不适合操劳,这么大的花房,您还是交给下人打理吧。”

    倪君曼不是那种温柔贤淑的性格,嫁进唐家之后她也是忙碌于事业,跟老太太的感情谈不上亲密,但也没有什么婆媳问题,根本没时间待家里跟产生摩擦。

    而如今离开唐家已二十多年,虽然彼此跟陌生人相去不远,但老太太毕竟是她孩子的奶奶,也是长辈,不管是道义还是礼貌,她都理应关怀,只是这些关怀也都是浮于表面的。

    “我又不是瘫痪不能动,浇个花还累不着我。”老太太手里动作未停,眼皮都未抬一下,继而淡声问句,“晚上留下吃饭吗?”

    “不了,晚上约了人谈事儿马上就得走。”倪君曼顿了顿,继而说道,“阿川那孩子就听您的话,还麻烦您帮忙劝劝他。”

    “我怎么劝?”老太太拿着浇水壶在整齐而茂密的花盆之间来回晃悠,动作缓慢而优雅,淡淡启唇,“你这么多年不曾回来看过他,如今好不容回来,连顿饭都没空吃,把自己的话说完就走,你把他当什么?”

    倪君曼说“我这约了人谈事儿,不能食言。”

    老太太脸色明显不虞,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你回来就应该先跟家人团聚吃饭,而不是约别人谈事,有七年了吧,你七年没见过你儿子,难道都不会想他?”

    阳光穿透玻璃花房倾泄洒落,壶口水花溢出砸在叶子上,隐隐砸出了细微的声响,翠绿的叶子抖落沉重的部分,残余细碎的水珠子,被那铺下的光照出一片生机勃勃。

    “君曼,就像养花,哪怕是再耐寒耐旱,你常年不浇水施肥,不枯萎都是万幸,又怎么能指望它开花?”老太太声音回落,隐晦道,“何况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老太太并没有倚老卖老,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冷淡的语气亦是不轻不重的,甚至没有直接挑明,很含蓄地提醒,不过字里行间确实饱含了指责的意味。

    “人各有所长,所以就该让懂得养花的人养花,唯有这样才能花繁叶茂。”倪君曼明白老太太想表达什么,却并不认同,她不紧不慢地陈述反驳,“我不擅长养花,所以找更好的花匠,这才是正确的选择。”

    浇水壶的水完了,老太太掂了掂,壶口只有可怜的几滴滑落,她收住手,侧首看向站在她身旁两步开外的倪君曼,嗓音苍沉道,“所以你觉得自己还很有理了是吧?”

    倪君曼抬眼迎上老太太的视线,态度恭敬,“我每年都有跟阿川联系,问他要不要过来见面住些日子,也曾经想要找他,是他不想见我。”

    中间有两三年,她甚至隔三差五就给唐游川打电话,特别是得知他出差就在距离不远的地方,她还说过要去找他,然而都被他无情回绝,丝毫不顾及她是他妈,后来连电话都讲不了几句,久而久之,她也懒得热脸贴他冷屁股,免得给彼此找不痛快。

    老太太似冷哼了声,不客气地开口“那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自己心里没数?”

    倪君曼沉默不语。

    当初生完唐渊林,她就不想再要孩子,实在是辛苦又难搞,但倪家又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犹豫再三,还是觉得再要怀一胎,不管男女,以后都会继承倪家的一切,所以唐游川这个意外多出来的儿子,并不是她所期望,偏偏又是最麻烦的那个,所以他出生没多久,便都交给了专业保姆带。

    母子两的关系本就不亲,随着时间推移,他逐渐长大,彼此的隔阂愈发严重,直到七年前那场事故,裂痕越裂越大,最终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老太太拿着浇水壶往旁边走,淡淡地说道“你想让他去见你父亲没关系,但是他去不去,是他自己的选择,就算你是他妈,也不能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