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大殿上的人走空之后,晋帝才正式地把目光转向苏执琅,“刚刚让你首当其冲,成为李阙和曹平那两个老狐狸和老狼的夹心板,你怨恨朕吗?”

    “别桥只恐未能体会陛下心思之万分之一,”苏执琅面色平静地揖礼道,“从而辜负了陛下为国为民的一片苦心。”

    晋帝精光熠熠,笑道:“别桥何必自谦,方才所为甚得朕意。说吧,这场仗打得如何?”

    原本的作战详情上报应该在战争一结束就加急送到长安,只是战线被意外拉长,与郑国魏国的对战胜利得一波三折,再加上晋帝病重,长安消息被严重封锁,各方牵涉利益众多,为了以防万一,苏执琅在密函中只概述了情形,并未将细节告知晋帝。

    苏执琅立马答道:“共歼魏军骑兵十四万八千六百七十一人,郑国军队几乎全军覆灭,首将刘运已于绿洲中炸死,尸身被毁坏,臣已命人将其首级砍下,运往长安。其余战况皆在文书中陈列详情。”

    “拿上来给我看看。”晋帝伸出了一只手,欣慰地看着苏执琅,“这件事情你干得漂亮,想要什么奖赏?”

    苏执琅还在揖礼回复,可花棹已然什么都听不清了。

    她双手举着装有厚厚文书的托盘,慢慢地从苏执琅身后走向了晋帝。

    一时之间她脑中白茫茫一片,眼中只剩下了那个高高坐在金銮殿上,裹着华贵皮囊的主宰者。

    即使手脚僵硬,每一步压抑得仿佛千钧重,然而她却无法抑制自己的心潮澎湃激荡。

    花棹在绿洲挖掘寻找迟翌尸身的每时每刻都在想,到底是哪些人,在这不动声色地隔岸观火中,通过惨烈的权利角逐,将迟翌最终推向了死亡的结局。

    晋帝是第一个,他不会容忍当年杀兄下的漏网之鱼,所有人的意图皆被他暗中利用,来对付那个心头大患,他是迟翌之死的罪魁祸首。

    李阙是第二个,他苦心孤诣,想要为自己的妹妹在接下来的夺位之战中获得更大的权力支持,为达此目的,甚至不惜联合刘运扳倒曹家军,从而让东宫失去强大的外戚依仗。

    还有曹平。曹瞻敢在谈判中做手脚,敢勾结李阙,让和谈在中途出故,驱逐曹眉妩,追杀迟翌,这其中不可能没有曹平的默认。甚至连曹平意图让迟翌迎娶曹眉妩,花棹都无法不去想,这是曹平的另一个阴谋,毕竟曹眉妩生性叛逆,另有意中人,是曹家上下都知晓的事实。

    还有未确定生死的花岄鄞。他筹谋一切,就是为置迟翌死地,报花家灭门之仇。

    最后——还有苏执琅。是他下达了死令,是他握着那个最终的铡刀,亲手执行了迟翌的死亡。

    花棹的目光中带着某种病态而灼亮得惊人的光芒,一步步走向晋帝,藏在袖中的月吟剑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兴奋,狂热地微微颤动着。

    只要一瞬间的功夫,她便能将长剑狠狠地刺入到这个苍老颓然的躯体里,将他努力维持的奢华而空虚的假象彻底击破,用他肮脏的鲜血,去清洗她心中巨大的愤怒,去祭奠迟翌孤独而惨烈的死亡。

    可花棹没能出手。

    苏执琅不知何时察觉到了她的意图,竟紧紧地控制住了她的行动。他的力气空前的强大,花棹无法挣脱,只能任由他将剑刃牢牢控制住。

    他的手顺着冰冷的剑刃慢慢地缠上了她的手指,在无人所知的黑暗中与她十指紧扣。

    “臣想要的奖赏,仍旧是那一个——臣想要一个赐婚。”

    苏执琅的面色从容,丝毫让人无法察觉到他袖中的手已然血流如注。刚刚为了制止花棹的暗杀行动,他只手上前,紧握剑刃,从而控制住了花棹,然而剑刃尖利,划破他的掌心,鲜血迸射,肆无忌惮地从他的手掌中沿着指缝漏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