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记得十分清楚,当时天色已经快要黑了,她也没地方去,一直待到打烊,店家担心夜里不安全让他们进了门,在大厅打了地铺睡了一晚,到第二日,她带着孩子出去一趟,再回来就跟鬼撵了似的,”伙计啧啧几声,感慨道:“这世道,没钱还带着个孩子,简直要命。”
裴鹤铭目光在楼内扫视,一双眸子清肃冷冽,现下城门打开,外头路上往来住店吃饭的络绎不绝,车毂滚滚,各色行人中,陌生的面孔或带着连夜赶路的疲累或有初来上京的新奇,年老的幼齿的,交织成一副晨间热闹景象。
不多会同顺楼便座无虚席。
伙计为难的看着他们,将手里的擦桌长巾朝肩上一甩:“大人,要不小的给您沏一壶茶,你先坐着歇一歇,小的先去招呼一下客人。”
梁家兄弟昨夜里轮流值守在子越房外,尤其是梁河,囫囵睡了两个时辰,粥也只用了一碗,现在倒有些饿了。
裴鹤铭看出他窘态,自顾去到窗边的桌边捡了凳子坐下。
伙计眼明手快,斟了几杯茶,殷切的去了后厨端了些楼里特色的餐饭,几笼薄皮小包子和素粥酱菜,楼内氤氲的香味倒给这个微凉的晨间增添几分烟火气息。
待用了早饭,结了银钱后,那伙计便依旧站了过来,继续方才的话:“我们本也不想收留她的,她恐是这里……有问题。”伙计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额角。
“为何这样说?”梁江问。
伙计犹豫半晌,才道:“她打听什么不好,偏要打听都察院在哪条巷子,谁人不知都察院外有面牛皮大鼓,上可诉达官显贵,下可侦民间小案,哪怕是天子犯法也得跟庶民一般去院里走一遭,早些年要是想敲还好,现下若没银子莫说摸到鼓槌,只怕还会没了半条命……”
他猛地闭嘴,察觉失言,吓得双手直抖,结结巴巴解释道:“小的口无遮掩,官爷饶命。”
裴鹤铭知晓都察院的牛皮鼓,便是登闻鼓,只要敲响,便会上报至龙案,经由皇帝审批,或者直接命都察院大理寺自行审理,若是妇人之前去过,那必定有过记档。
“接着往下说,”裴鹤铭朝伙计望了眼,并未动怒。
伙计见状长吁口气,咽了下唾沫继续:“她回来便魂不守舍的,还找我们借钱,都是奔波命,哪里有多余的银钱借给她,她便带着孩子走了,至于去哪里,小的也不知……哦对了,她走时落了件东西。”
少顷,那伙计去了柜台,同柜台先生耳语几句,便矮身钻到了柜台下,翻找好大会才在角落找到一卷物什和布包。
“小的也不知她会不会回来,便将东西好好地收起来了,”伙计殷勤递过去。
梁江接住,打开卷轴,映入眼帘的是副塞外雪景作,竟是出自前朝的郭钊手笔。
郭钊乃前朝八大家之一,因不平于酷帝的残暴行为弃笔从戎,临战前的大雪之夜,塞外苍茫一片白,他提笔一蹴而就的旷世奇作,甚至在大败前朝皇帝后被先帝收至宫内。
又怎么会出现在一名落魄的妇人之手?
而除此之外,还有一件半幅刺绣,两物摆在一起,透出一股怪异。
裴鹤铭手指摩挲着刺绣,指腹下丝线在晨曦的日光中泛出淡雅的颜色,这种水准,非一般的绣坊可出,若来自扬州,那么上京城内,与扬州城有关的人便是徐家和沈家。
正当此时,外头街巷一阵嘈杂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