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刘中藻便给押到了何苦军前,因为闫应元的建议,到也没有绳捆索绑,让他多少还留了点体面。刘中藻入见何苦,只是行了两跪六叩的觐见亲王之礼,何苦也没挑他的毛病,只是沉着脸看着他。

    “信王殿下亲征劳苦,臣代陛下仅祝殿下万安!”押解的一路上士兵们对刘中藻可很不友好,但别看刘中藻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养气功夫到是不错,进入大帐之后一直是气定神闲,对何苦也是非常的客气。

    “我也不挑你的字眼儿和称谓,你直说是什么意思吧!朱聿……你主子到底想干嘛?清虏尤在应天,他就想先和我练练吗?”何苦可没那么好的养气功夫,半句客套也没有。

    “殿下,陛下已得举国拥戴,大位已定,万难改易,您何必自绝于天下呢!眼下大敌当前,凡圣子神孙,皆当同心勠力,共图兴复,以克敌恢复为要,莫因权位再自相残杀了。陛下此次命臣北来,虽未曾知会殿下,但却也是一番好意。陛下圣虑,两家无彼此,信王殿下所任命之官员将佐,朝廷也均承认,皆可以原职入朝为官。为了大明的天下,陛下请殿下退归藩位!”刘中藻长篇大论的说了一套,然后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一躬到地。

    刘中藻这一番话的前半段,说得还有点道理,但是后半截就又是东林党的那一套了。刘中藻的意思是不看实力和能力,谁先登上大位,谁说了算。既然朱聿键已经抢先一步登上了大位,得到了南方几省的支持,那么何苦就应该为了团结一致对抗清军,把一切都交给朱聿键,自己回家抱孩子去。何苦不肯放弃,便是何苦挑起内斗,便是何苦恋栈权威,何苦就该受到谴责。

    “三位先生面有异色,莫非觉得这位刘公的话有理?”何苦没理刘中藻,而是问向了刚刚有神色有波动的闫应元三人。

    “殿下,刘大人的话不对,只是学生一时不知如何反驳!”闫应元的话说的很有技巧,这也是在公门里练出来的。

    “哈哈哈哈……孔圣人教了读书人千般好处,但却忘了把话给你们说细了,凡事要求甚解,一定要揉碎了,才能看到骨子里去!我今天给你们演示一下!”何苦到没有苛责闫应元三人,反而很和善的要给他们来一场现场教学。

    “刘公想来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对于我大明的宗法礼制,一定是通晓的,孤今天就请教请教刘大人吧!”何苦对刘中藻也挺和善,他今天要讲理,自然不用凶巴巴的。

    “我大明天子以何传承?以亲?以贤?若论亲,孤尤在,桂王尤在,神宗之上还有世宗、宪宗子孙皆在,你们那位隆武天子得从太祖算起了吧!老百姓家说话,他都出五服啦!若论贤,天下诸王唯孤建藩理政,其余诸位宗亲未有一日视事,何以称贤?刘公数次言及兴复家国,孤数挫清虏,眼下也正在奋战,你们隆武天子干嘛呢!他打过仗吗?带过兵吗?”何苦一连套的问句,差点把刘中藻给砸懵了。

    “七月初,我信藩礼部郎中李延升便到福州去问过你们那位天子,孤还活着呢!他何德何能,安敢窃据大位。孤还以为他能要点脸,会好好躬身自省,不想近日居然派你来我信藩搅闹,扰乱人心!孤今日也不多问了,只求刘公回答孤一个问题,你们隆武天子何德何能安敢窃据大位!”何苦几乎不让刘中藻说话,自己叭叭的一顿小连招。

    “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早正大位,安定天下人心,各省群臣一致拥戴……”刘中藻没办法正面回答何苦的问题,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何苦是座谁也无法逾越的大山,他是朱由崧唯一的弟弟,过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极多,拼血缘、讲功劳,谁也干不过他。刘中藻只能坚持一点,那就是先到先得,隆武先称帝了,你何苦干瞪眼也是没办法。汉初平定诸吕之乱,齐王功劳最大,实力也是最强,但是汉文帝先登上了帝位,齐王就得回山东凉快去。

    “不是,你总说群臣拥戴,都有谁呀?各省又是那些省啊!不就是两广、江西、福建、贵州、云南嘛!他们是能提供百万雄兵啊?还是能提供千万粮饷呀!你们隆武天子臭不要脸,篡位自立,再找几个穷省一帮衬,他就是大明天子了?拥戴他的省份里,怕是没有山东、吕宋吧!”何苦恨恨才插了一嘴,南方各省不是老少边穷,便是没什么人才,他们的拥戴也能算数?

    “而且孤还得说一句,不仅孤还没死,桂王没死,孤的皇兄也还没驾崩,他只是北狩了而已!迟早要回来的!刘公休要说什么国不可一日无君,孤的皇兄一直都在!”何苦也是刚想起来,他的政治纲领变了,他不能争皇位,而是要竭力维护弘光的正统地位。

    “弘光陛下北狩,如何还能……”刘中藻自然要争辩,弘光都被俘了,他这个天子自然作废了。

    “英宗也曾北狩!”何苦直接一个典故就给怼了回来。

    明英宗朱祁镇,绝对不是什么光荣的范例,他被蒙古人俘虏更是件丢人的事,但他也不全是负面影响。何苦今天就能把他搬出来当例子,朱祁镇能够复位,朱由崧为什么就不可以呢!而且朱祁镇被俘的时候,就是他弟弟朱祁钰监国守住了天下,这个典故套用在何苦身上正合适。

    “殿下,臣今日不是来与您做口舌之争的。我皇明三百年基业倾覆之祸已在眼前,殿下若是在固执己见不肯拥戴贤君,天下分崩之罪魁便非殿下莫属了!”刘中藻是真说不过何苦,然后他就有点急了。

    “嘿……骂大街是吧!孤今天是和你讲道理,骂街你可不是个。孤早年可像太祖爷一样要过饭,比骂街你差的远了。”何苦没理解刘中藻的意思,还以为刘中藻是单纯的理屈词穷,进而恼羞成怒了呢!

    “信王殿下,臣如何敢辱骂于您,只是情事属实如此!此刻即便无清虏外敌,我大明天下也已经四分五裂了。鲁王不臣于浙东,殿下称雄于齐鲁,靖江王谋逆于广西,益阳王僭号于抚州,如此天下,如何还称天下。大敌当前,皇明诸王自伤手足于内,皇明何以谈兴复。殿下为弘光朝第一亲藩,手握一省七府之地,您若能率先退归藩位,拥戴陛下,则内乱自平矣,天下之兴有望矣!”刘中藻还是很给面子,举例的四个人里,唯独对何苦用词比较客气。

    “你知不知道,你让孤的心情很不好,孤随时都可以把你拉出去剐了!”何苦忽然问了刘中藻一个奇怪的问题。

    “若以臣一身,能换大明一心抗敌,臣虽死无憾!”刘中藻跪地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