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他近乎讽刺的朝容钦笑了一声:“容大人知道奴才惜命,咳……所以,便笃定了奴才会说这遗诏是假的。”

    可他纵然惜命,那把他当成公公的人却已经不在了。

    他活下去,在别人眼中就只是个奴才,哪还会有人将他当成公公?

    这奴才,他不当也罢。

    先帝已去,君恩尚在。这大晟天下是先帝苦心经营来的,即便易了主,也应当是他所选定的主。

    逆贼,叛臣,皆不可左右。

    原本已经势在必得的容钦,正等待着柳公公说出最后的话,可当他无意间触碰到柳公公讥诮的目光时,便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

    裴祈也面色凝重,一时间无法解读柳公公话里的意思。

    正在众人屏息凝神之际,柳公公沙哑隐忍的嗓音,才又传了过来:“这封遗诏,乃是……咳、乃是先帝亲笔,奴才亲自命人将此物交到长公主府上,绝无……半分虚假!”

    此话一出,不光是容钦,几乎所有人都惊诧不已。

    那些原本因为畏惧容钦权势而敢怒不敢言的朝中重臣,也因为有了这封遗诏撑腰,才终于敢站了出来。

    “容钦,现在先帝的遗诏已经证实,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只怕今日监国大人是无缘继承皇位了,还请容大人谨遵遗诏的旨意,将国师寻回来!”

    转眼之间,本是向着容钦一面倒的趋势,却在顷刻间发生了出人意料的大逆转。

    容钦垂着头,额前的细发丝丝缕缕的挡住了他的脸,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只觉得,他周身的气压,愈发的低沉。

    蚀骨散的时间已到,柳公公在吐出最后一口血后轰然倒地,裴祈提着衣摆,迈着沉重的步子朝他走了过去。

    她跪在柳公公面前,单手附上柳公公尚未瞑目的双眼,将它轻轻合拢。

    语气,也带着些许哽咽:“柳公公忠于先帝,不枉君命,大晟必将他一名刻印史册,传送天下。”

    她不知道柳公公与先帝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以至于像柳公公这般惜命的人甘愿死也不愿背叛先帝,这种感情令人震撼,令人敬畏。

    原来……想替帝君守住这大晟天下的人,并不是只有她一个。

    安顿好了柳公公,裴祈平复了下自己的心情,那些跪倒在地的臣子,跪的也已经不是容钦与江逢川,而是这封真真切切的遗诏。

    裴祈朝容钦的方向走了几步,隐隐约约能够感受到他极力克制的寒意,以及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的一切计划,恐怕都在这一刻,化成了天边浮云,前功尽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