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尚宫端了一小盅茶进来,趁现在外头人没有来齐可以喝个两口润一润。

    青荷抱怨:“那些人也是过分,明知道这个时辰该行请见恭贺之仪了,偏偏到现在还拖拖拉拉的来不齐人,咱们还反得等她们。”

    “其实现在宫里头日子好过的多了。”殿里没有别人,方尚宫说起话来顾忌也少:“太后还在的时候,宫规比现在严格十倍不止,皇后和宫妃给太后请安,起的都赶得上外朝上早朝的时辰了,谁也不敢迟误,否则太后可会真赏板子的,不说打得多重,而是当着人被打了板子,以后怎么还在人前抬得起头来?”

    青荷毕竟年轻,这种时光她是没赶上,后来一直在后苑那里当差也没有怎么听说过东六宫的事。不过真要说她听说过的事也有,是说太后在时一年用度有多少,单是针工局就有近百个人平时别的活计一概不做,只专伺候太后一个人的,这还仅是针工局一个地方而已。当时听见有人说,太后在先帝之后把后宫大肆清理了一番,偌大的后宫十室九空,按说少了这么多人用度该节俭下来不少吧?要这么琢磨那可就想错了。元昌二年元胡叩关,连皇上都亲征了,按说宫中该缩减用度不少吧?可是同先帝死前的那一年比,也没省下几个来。太后翻修慈圣宫据说花费了上千万钱,就是可惜修好了太后自己也没住上人就没了,现在偌大一所华美的慈圣宫还空荡荡搁置在那里,真浪费了。

    方尚宫讲这个谢宁就当个热闹听,现在大家一说起后宫,基本说的都是西六宫。东六宫那边差不多没什么人住,很多宫院都是空置的,听说有无聊闲人路过扒门缝里一看,过去的雕梁画栋现在都荒草成堆变作蛇穴鼠窝了。

    几个陪着谢宁说了会儿话,用了一盅茶,外头来禀报说人已经齐了,谢宁这才被搀扶起身,往正殿接受众人行礼恭贺。

    最先到的几个人与最晚到的几个人,永安宫自然有人留意记下她们是谁。

    来的最晚的就是高婕妤。旁人早早来了,她若再不来,永安宫这边也不会再等下去,总不能为了她一个人误了时辰。

    旁人来都穿着新衣,打扮一新。象一些小才人之类的都把自己最好的衣裳首饰披挂穿戴在身上了,唯独高婕妤,不但来的晚,穿的也是一身半旧不新的衣裳。别说这不合今日的礼数,就算平时互拜做客这样也实在有些怠慢了。

    她又来的最晚,最后一个进的殿门,早来的人都把她看得清清楚楚。

    有的就琢磨,连今天一同晋封的慎妃和谨妃需要回去换衣裳的,都早早换好收拾停当赶过来了,高婕妤的架子端的倒比这两位还足。

    端得再足又怎么样?真有本事你就干脆别来啊,再磨蹭不还得一样得来,礼也得照行不误。

    当然也有人是另外一种想法。贵妃毕竟根基浅,年纪轻,高婕妤在宫里的年头可比她多得多了。今天是贵妃的好日子,高婕妤就这么公然给她难看,贵妃要发作不好,不发作又会被人小看。

    高婕妤这不但是给她难堪,更是给她出了一个大难题。

    不少人等着看贵妃会不会立时发作呢。要知道以前淑妃在的时候那可着实不是好惹的,现在贵妃要论身份尊贵还胜淑妃一筹呢,这口气她多半咽不下去。

    永安宫里头回这样热闹,花红柳绿衣香鬓影,空旷阔大的正殿里满满站了两排人。

    谢宁心里想什么底下站的人谁也看不出来,她扶着两位尚宫的手缓缓坐下来,下头站的人整整齐齐的随着尚宫的唱礼之声向她行礼。

    高婕妤满心的不忿,她今日拖拖延延原就是不想来的。这拢共才多长时间?谢宁就从一个小小才人爬到了贵妃的位置上,自己反过来要给她屈膝躬身行礼问安?她也配?一个黄毛丫头而已,宫里的门道她还没摸熟呢,不就是肚皮争气生了个皇子吗?

    要不是怕自己不来回头贵妃肯定要在皇上面前告她一状,高婕妤今天真不想过来受这个气。

    她行礼时斜眼看了看站在自己身旁的陈婕妤。

    陈婕妤以前是个刁蛮脾气,旁人不惹她都要找麻烦,可是今天她却显得规规矩矩,显然经过那一次禁足,禁足解除之后又一直无宠,彻底刹了她的锐气。

    别看上头端坐受礼的贵妃好象十分尊贵,今天来的这些人,人人都有自己的盘算,只怕没有一个是真心恭贺她的。

    旁人都是一身齐整华丽的新衣,唯独高婕妤打扮的那么与众不同,谢宁一眼就看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