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舒勒博士举出的例子非常重要。”麦克尼尔连忙向舒勒表示感谢,随即把话题拉回到自己的新观点上,“我要说,伙计们,咱们不能再被他们推着走了。这是第一点:下一次,要是我们本应无条件效忠的法律出了问题,那么我们就有责任站出来去纠正它,哪怕是被看作罪犯……如果这世上可以有人合法地杀戮和奴役成千上万的无辜者,而法律不能制止他们,那么这法律就不值得我们去尊重。”

    话音刚落,一声微弱的叹息便从彼得·伯顿的口中传出。他并非是对麦克尼尔的说法产生了不满,而是单纯地觉得他们应该多庆祝一阵而不是立即讨论这么残酷的话题。死里逃生的次数太多总会让人麻木,保持人性是无穷无尽的漫长旅途中的必要技能。

    “怎么,我刚才所说的难道不对吗?”麦克尼尔诚恳地把发言的机会交给了伯顿,“那么,我希望听听您的意见。”

    “那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了。”麦克尼尔不仅没有发火,反而大笑着拍了拍伯顿的后背,把刚灌了一大口汽水的伯顿弄得连连咳嗽,以至于旁边的博尚总觉得这是麦克尼尔刻意在报复,“没有权力,我们就没有办法改变不公正的法律,哪怕我们有着在危机中挽救人类文明的决心,这决心不能使得我们凭空多出力量。所以,第二件事便是:在保证总目标不变的前提下,尽可能地获取支配更多资源的能力。金钱也好,名声也好……我们要先成为有话语权的大人物,再谈理想。”

    这倒是实际得多。在座四人之中,埃贡·舒勒生前是EU军首屈一指的武器技术研发专家和唯一的技术上将,迪迪埃·博尚则一直做到了EU的军事委员会委员长;麦克尼尔虽然没有拿到类似的位置,但GDI依旧把第一支宇宙舰队交给他来指挥,这足以证明他对GDI的重要意义;至于彼得·伯顿,他和其他三人相比确实相形见绌,可他认识的那些阿拉伯王爷给他提供的经济支持却远非一心钻研军事的麦克尼尔掌握的可怜人脉资源能比。

    他们曾经是有能力改变更多人命运的大人物,那不是因为他们自己多么出类拔萃,而是因为他们有着对应的权力。

    平心而论,麦克尼尔承认自己的过失。他一度以为自己只需要找到值得信任的大人物、让这样的人合法地获取权力,并按照各项法律的规定去无条件地执行命令,就能达成目的。然而,一次又一次失败让他明白,法律的框架之下永远有漏洞可以被利用,一旦他成为了只顾坚守死板的条文的工具,那就不要怪罪心怀不轨的野心家利用他。

    在不适宜的场合说出正确的废话不是什么值得欢迎的事情,此后一连多日,麦克尼尔也没有得到同伴们的任何积极回应。正当他决定放弃抵抗并开始考虑新同伴的人选时,埃贡·舒勒的召唤如同及时雨一样让他重新振奋起来,并让他知道自己的战友们仍然相信他的决策和想法。

    “核聚变的实际应用对于任何一个尚未完全掌握它的人类文明来说都将是具有革命性意义的成就。”埃贡·舒勒和麦克尼尔一同走在环绕反应堆核心的环形封闭走廊内,向他介绍用这项技术快速兑换金钱和名声的办法,“我在这里多做训练,是为了在需要它的条件下能够尽快地把它复现出来,就像我之前从事关于人工智能的研究那样。探索花费的时间是漫长的,如果我已经知道答案,就不必浪费那么多时间了。”

    “非常合理,等我们的下一个冒险开始之后,您的任务就是尽快发明可用的热核反应堆。”麦克尼尔郑重地向舒勒表示感谢,“那样一来,我们这支团队就有足够的金钱和人力资源去执行我们的计划,而不是只能被人当成工具去利用。”

    “这也是我之前的经历给我的提醒。”舒勒推着他的眼镜,意识深处浮现出了那些记忆,“Nexus船团愿意为我提供一切所需资源,仅仅因为我是唯一能帮助他们在生物折跃波对抗中占据优势的理论和技术专家……我们要让自己具有不可替代性。”

    然而,舒勒的打算在其他人看来无异于天方夜谭。埃贡·舒勒既有天赋也肯付出足够的努力,这才是他能在自己原本不怎么擅长的领域突飞猛进地成为专家(尽管还不是真正的权威)的原因。麦克尼尔扪心自问,他知道自己连博士学位都拿不到,更不用说像舒勒那样十几岁就拿到多个博士学位并在二十岁之前就被聘为终身教授了。就算这样,舒勒身上的负担还是太大了,半强迫地让他去研究这么多自己本来一无所知的领域无疑是酷刑。

    “舒勒博士,我有个提议……也是为了让您的工作负担少一些。”在和舒勒告别之前,思虑再三的麦克尼尔还是决定说出自己的想法,“起先我根本不打算这么做,因为我不希望队伍里出现不可控因素。可是,您现在既要研究人工智能、理论数学,又要研究核物理和您根本没怎么学过的生物学,这太不公平了。至少,我知道有个人百分之百地擅长和生物学相关的研究……”

    “其实我也很想见见他本人。”

    “我就知道这肯定——什么?”这回轮到麦克尼尔瞠目结舌了,“您不介意吗?”

    “科学本身是无罪的,有罪的是不恰当地利用它的人。”舒勒坦率地对麦克尼尔说道,“坦白地说,我不怎么在乎队伍里出现危险人物。”

    既然舒勒本人都松口了,麦克尼尔当然更愿意把计划付诸实践。但是,他确实害怕队伍中的不稳定因素影响大局,于是他首先找到了伯顿,并同样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本就长期和GLA首领们打交道的伯顿根本不在乎麦克尼尔眼里的危险性,他决定亲自和麦克尼尔一同去迎接他们的新伙伴,并略有怨气地说,如果新成员确实具有威胁性,他也不介意立刻将那人铲除。

    闪烁着不同色彩的光芒的灰尘在大厅中凝聚成了一个成年男子的形状,他还穿着一件和舒勒身上的白大褂有九成相似之处的同款大衣,也像舒勒一样戴着一副老式眼镜。如果不是麦克尼尔和他的同伴们预先知道对方的身份,谁也无法想象眼前这个看上去温文尔雅、气宇轩昂的青年东亚人男子竟是个丧心病狂的疯狂科学家。和瘦削的舒勒不同,对方藏在白大褂下的满身腱子肉堪比伯顿。

    “死者の世界へようこそ、島田博士。”麦克尼尔用他学得半生不熟的日语问候道。

    “これは本当に奇妙な感覚です。私はかつて、死後、天国や地獄ではなく、空虚で消滅するものを想像していました。”青年男子将目光投向匆匆赶来的博尚和打着哈欠走来的舒勒,也把自己使用的语言换成了英语,“……实在是美妙,我的事业和我的理想虽然失败了,但我的意志却依然存在。”

    “很高兴能和您见面,岛田博士。”舒勒举起手以便让新同伴把目光投向他,“不必想了,您绝对不可能认识他们三个,因为其中有两个在您死前依旧是籍籍无名的小人物,另一个甚至还没出生呢。不过,我们两个都互相参加过对方主持的学术会议。”

    “哦,是啊,舒勒博士——应该叫您教授了。”

    岛田真司,继亡故于月球的尤里·纳尔莫诺夫后,人类历史上第二位心灵科学领域的泰斗,他的研究工作补全了人类在心灵科技应用于实战的两个方向上的探索。然而,由于他一直为日军那堪称臭名昭著的【Ω计划】服务,使得心灵科技也被间接污名化,最终导致号称世界上唯一能接手相关研究的舒勒选择了封存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