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常道郎艳独绝,坊间却称帝京有两绝,遇之如遇冬春两端。一绝萧殷时,貌若神祇临世,质处数九寒天;二绝郑清儒,纯如筵素白鹤,相逢春和景明。

    郑清儒官职从四品,是崇明六年的二甲进士,殿试中崇明帝对他青睐有加,派他去大理寺任职。他的学识不输他父亲,品行更是高洁,是京中不知多少小姐的春闺梦里人。

    郑清儒搀扶着风太师缓缓走来,林晚舟从风檀身后探出,快跑几步扑进风太师怀中,哭道:“姥爷!”

    风太师双眸失明,手掌摸索着抚上林晚舟头顶,道:“晚舟不怕。”

    风檀牵着她的手对她说“不怕”,风太师抚着她的发顶说“不怕”,林晚舟吸了吸鼻子道:“我不怕。”

    高聿眯了眯眼,风衡道是三朝元老又如何,女儿做了那样大逆不道的事,他自请离朝那日就大势已去......至于扶他而来的郑清儒,官职虽低,爷爷郑观鹤却是大晄枢机重镇内阁首辅兼吏部尚书,孙凭爷贵,他不能不忌惮。

    风太师目无焦距地“看”着高聿,受了这一道冰寒,咳疾发作得愈发厉害,“高大人......咳......晚舟......无错......万不可刑讯......”

    高聿道:“太师一生光风霁月,嫡女入狱,孙女再入狱......唉,的确可怜。不过林晚舟既然已在红袖阁中为妓数载,进狱浮屠一趟也不会玷污她不是?反正已经不清白了嘛。”

    风太师闻言重咳不止,郑清儒怒喝道:“高大人,你怎可对太师如此无礼?!”

    “哎呦呦,太师保重身体莫要跟我动气!”高聿假意道歉,却抬手示意手下人去绑林晚舟,“但大晄法不可贷,更不容情,带走林晚舟!”

    官场中高聿爱糟践美人儿已不是什么秘密,林晚舟背后无权无势,长得又是帝京一等一的好,被高聿抓去一顿皮肉折磨是少不了的,风太师在崇明二年那场双女浩劫后一遍遍告诫自己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没成想如今,他再一次尝到了无权无力无能护佑自己膝下儿孙的炙痛。

    郑清儒走到林晚舟身前将她护在身后,对着高聿凛言相呵:“若高大人执意枉法行事,待案本交到大理寺来,我第一个不认!”

    高聿道:“郑大人是君子,君子气度经年而成,毁碎却只在一言之间。郑氏家教严明,若元辅大人得知郑大人为一娼妓阻碍刑部办案,不知郑大人是否会受到族中训诫?而朝中同僚若知元辅大人有孙如此,是否会私下鄙薄轻慢?”

    郑清儒的手掌慢紧成拳,林晚舟扯了扯他的手臂,对着郑清儒和风太师道:“郑二哥,莫要因我让爷爷为难,带我姥爷回去吧,他年纪大了,咳疾多年不愈,吹不得寒风。”

    说罢,林晚舟压低声音道:“郑二哥,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永乐不会怪你的。”

    凤倾凰身为大晄最尊贵的公主,崇明帝对她疼爱非常,公主幼时好学,崇明帝便延请名师广招伴读,六部九卿朝臣的适龄之子遴选合格者方可进入宫廷做公主伴读。郑清儒儿时腼腆清卓,永乐公主在一众伴读中一眼便选中了他做伴读,这一伴便伴了五年,直至公主被秘密送出宫外。

    郑清儒已是弱冠之年,他从不议亲,他相信公主必定会回来。

    先生是永乐至亲之人,永乐亦视先生之女为亲妹,若是他今日护不下林晚舟,他自无颜再见永乐。

    郑清儒陷在难以挣脱的困境里,黑夜中有哒哒马蹄声奔驰而来,红衣划掠成影,高头骏马前蹄飞扬,马上少女利落撤肘勒紧马绳,高居马上停在郑清儒与高聿中间。

    少女爽朗一笑,俯视着马下诸人道:“郑清儒啊,你做君子,以君子之姿对小人之态,自然让人家怄得你说不出话!”

    郑清儒笑道:“鱼汝囍,你回京了!”

    鱼汝囍道:“是啊,仗打完了自然要回京述职,恰巧碰到永乐寺唱大戏,这不过来凑凑热闹说不过去不是?”

    郑清儒知道,鱼汝囍也是为林晚舟之事而来。她是永乐至交好友,身为昭武大将军之女,她自幼习武,性情爽朗,亦是永乐的另一个伴读,他们三人受教于先生,自小一同长大,永乐无踪之后她便不再居于宫廷,同父亲常年征战在外。永乐的妹妹出事,她一定第一时间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