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宛身后走出无数风尘仆仆的旅人,皆是头带毡帽,颈戴围绒,身着南凉服饰的灵台百姓,密密麻麻挤满了庙宇。
苏宛一声咳嗽,百姓队列齐整,眼含泪花,伏地长拜叩首。
“广信娘娘,叔敖将军在上,请受灵台百姓一拜。”
陆温立于阶前,雪色衣袂随风舞飞,罗裙委地,与民同拜。
忽一旅人,拾一截枯枝,敲打着一缺口瓷碗,声音豪迈而苍洪,唱道:
“惜往叔敖,高志昂扬,水患罹殃,殡无棺椁,被体囚裳,惶惶惆怅,我为兄伤,浮掩三尺,泣断心肠,哀恸遥苍。”
百姓亦唱随。
“我为兄伤,浮掩三尺,泣断心肠,哀恸遥……苍。”
落下最后一句唱词,旅人潸然泪下,那筷子力道重下三分,瓷碗应声而碎,溅起满目飞尘。
苏宛眼眶一红,目色悲戚,朝着陆温,掀袍而跪。
苏宛既跪,百姓何敢不跪,立时整齐如一,纷纷撩袍而跪,面容肃穆。
“女公子兄父已殁两载,独遗姑娘入章台行首,生计艰难,何不由南入北,牵魂入葬,弃梳从枪?”
陆温跪于石像前,静心敛眉:“吾宁此地长眠,声名随风,莫负乡土。”
苏宛缓行三跪九叩之礼,一字一句,郑重道:“往后女公子若有差遣,苏宛,唯女公子是从。”
陆温垂眸:“这庙,是谁所建?”
苏宛眉头一拧,略有微诧:“竟……竟不是女公子所建?那?”
陆家满门倾覆,只余陆温一人,若非她所建,还能是谁敢为叛国之臣塑像立碑?
他话语未尽,陆温却是面色一白,催促道:“快走,你们快走。”
庙非她所建,可此时正值岁入元日,新年伊始,本该身在北弥,与民同庆的灵台刺史,为何会携数众,来拜父亲的庙宇?
苏宛官场沉浮多年,自当一瞬明朗,连忙振臂高呼:
“立即退去!速退!速退!”
百姓四下而散,雪色尽处马蹄踏踏,陆温背后已是冷汗沉沉,她一手摸起井边乱石,意欲将石像砸倒,毁去陆家与北弥人暗通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