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妇咄咄逼人,一双媚而艳的杏眼扫射而来,华服盛装,珠钗横斜,比此间宅邸女主人还要派头十足,姿态端的甚高,没头没尾教训起来,实在有趣。

    温月溶笃定之前并没有见过这位贵妇人。听贵妇的口气,倒是对她的底细一清二楚,或者哪里有得罪过她?既然来者不善,她又岂能平白无故由她撒气。

    微一扯唇,温月溶拂掉掌心灰尘,笑看贵妇人道:“小女闺名月溶,乃南薰坊风波巷温宅的女儿,的确排行老二,可惜竟有点不明白这位夫人呛我何意?难道是自己记错了羞恼难当?殊不知,此间府宅豪设大宴,家里的闺阁小姐们都是娇养长大的,夫人姿容绝非一般,贵不可攀,将我错认成她们,岂不多少有些唐突了主人的盛情邀请?”

    温月溶扫过贵妇人脸上精彩的表情,不卑不亢道:“有道是客随主便,你我皆来赴宴吃席,难道夫人竟有什么私密盘算,别人识破了,慌乱之际逮着一个不顺眼的往鞋底板踩?”

    “夫人一看便是高门大户威仪端庄的贵妇人,和我这般低微的小女儿无缘无故针锋相对,到底又为了什么?”

    温月溶说完,笑着向贵妇福了福,见远处行来两位服色低调,规制却明显属于皇族宗室的妇人,旁边跟着姿态同样高傲的丫鬟们,便见好就收,退到旁边小路,找机会开溜。

    “混账!”耳边爆起尖尖细细的喝骂,抬眸和说话的女子对视,正是贵妇人身边的那位素净打扮的小姐。

    自迈进东望街温宅,陈听音一直暗暗勾描温月溶的模样,是高是矮,环肥或者燕瘦?气度如何,品貌才情够不够用?等到见了真人,听了这番话,陈听音顿觉先前的勾描有些庸人自扰,大可不必。

    这位不顾闺名,跑到绿倚楼耍尽手段勾搭上表哥的温家二小姐,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陈听音护着沈府女主人,她的姨妈许吟梅,盯着对面企图溜之大吉的温月溶,不掩饰看轻和奚落地说:“也不低头看看沾满污泥苔藓的裙子,和我姨妈辩什么客随主便的话,旁人听了,谁还不明白温家二小姐平素轻浮放逐的里子。”

    “园子这么大,温家两家的姑娘都在雪浪斋品香吃茶,作画写诗,独不见你,不好不教人狐疑猜测,估摸八成藏身什么假山洞府,逮着俊逸儿郎,行那些苟且之事吧?”

    “听音--”贵妇人打断外甥女的话,碍着门庭前面聚集的人多起来,松了松适才被温月溶气得揪紧的面色,故意提高音量,冷哼道:“也不必同她说这么多,闺名不闺名的,想必某些人并不放在眼里。彼之蜜糖,灌到她嘴巴,倒成了害命的□□。就是白瞎风波巷温御史温老太太清正自持、规行矩止的家风罢了。”

    许吟梅顿了顿,掩袖浅浅一笑道:“难不成,你和那些重视闺名的娇养小姐一样,真愿意相信凭她这副皮囊,还能寻到比榜眼郎宋家更好的亲事?”

    也有一些商户人家的夫人带着丫鬟逛到这里。弄明白门庭前面吵的这出,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原来是温御史的嫡出女儿,街面居然都传成这样,闺名危矣,危矣。”

    “这有什么想不通的,那位贵妇人正是沈府正牌夫人,你们还不知道吧,这位小姐勾搭的正是她的儿子。”

    “儿子出息娘自豪,那沈家三公子了不得,年轻有为办事利索,深得官家赏识,如今的兵部左侍郎是也。”

    “瞧不上眼也正常。门第先不论,这位小姐刚退了南门楼子下面宋通译家的亲,也是个没福气的,宋家的儿子刚揭了皇榜,考取了榜眼郎恁大的功名,你说她是不是傻呀?”

    “嘘,你可小声点。论起来门第,你我和她家差了头顶的银河。瞧把这位夫人气得,若是沈家少三郎真的要娶她进门,谁压谁还不一定呢。你们是不知道其中曲折,这位夫人呀,其实并不算侍郎大人的亲娘哩。”

    ……

    周围七七八八的议论声音传到耳朵里。大差不差的,温月溶很快明白过来,眼前这位贵妇居然就是明时坊内沈府的当家夫人。

    至于旁的什么并非亲生所出,母子不和的话,温月溶听听放到一边,像沈府这样仕宦门第大家,正牌夫人须得是这般派头,像柳吹棉那样单单只得了掌家钥匙,还未扶正的姨娘都能嚣张成那样,只怕沈夫人更不遑多让吧。

    壁龛沈贵妇的眼神,温月溶悄悄将掌心握住的酒壶收进背着手的袖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