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降临,但谁也没有过谈恋爱的经验。两个青涩的年轻人尚在一步步探索,但感情这码子事,就算捂住嘴巴,也会从眼睛里冒出来,别人要是看不出章途和江宁川的关系又和好如初、甚至更好了,那就当真该去县医院去看看眼科。

    赵知蔓来找章途,啧啧称奇:“你们男生之间的友谊比我们女生之间的复杂多了。前段时间明明还恨不得装不认识,最近又和小江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捉摸不透,真是捉摸不透。”末了,又捂着心口道,“我只担心我们筱筱该怎么办呢?”

    章途第八百次重复这个回答:“我与郑筱筱同志的交往是正当行走在阳光之下的、完全纯粹的伟大的革命友谊,决无半分男女私情。您要聊这个就请回吧。”

    半点假话也没说,他确实私底下已经郑重地拒绝过了,女孩子红着眼圈说不管他喜欢谁,她都祝福他。

    赵知蔓展颜一笑:“得,知道章老师您是坚定无私的共产主义战士了。”她很快低下头去,别别扭扭地去踢自己的脚尖,展现出女孩子的羞赧,“我就是想来问问……好像有段时间没见王晓声来找你了。”

    原来这也是位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章途在心底暗笑,面上却不显,一本正经道:“忙吧,他最近应该忙,我让他先别来了。”

    赵知蔓瞪他:“是你让他不来的?”意识到自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又慌忙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你们不是老同学嘛,多叙叙旧挺好的啊。”

    章途笑道:“我和他是老同学不假,你呢?你们什么关系啊,这么关心他?”

    赵知蔓红了脸,强装镇定地与章途对视,实则说话都有点结巴了:“纯粹的、伟大的,革、革命友谊啊。”

    章途终于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赵知蔓马上就意识到这人根本就是在臊她,气得跺脚:“怎么连你也学坏了,少来臊老娘,我就关心就问了,怎么啦?”

    “没没没,我觉得特好,某些人就等着你问呢,保你很快就能见着他。”看赵知蔓是真急了,章途果断卖队友。

    赵知蔓一听是这么回事,转转眼珠,忽而又恢复到了小女儿情态:“那你让他快点,他不是生日就要到了吗,我……我去镇上帮他配了副眼镜。人家说要是不合适可以去换的。”

    章途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送走了赵知蔓,章途忍不住出了会儿神。

    生日。现在大家都不会怎么把自己的生日提在嘴上。首先是上面不提倡,根本没人敢过生日,有一个崇高的目标摆在面前,所有关于个人私欲的东西提出来就好像格外站不住脚,总担心会有犯错误的危险。更何况,都已经这么穷的日子了,要什么没什么,赤条条一个光脚人。肚子都填不饱,谁还有心思专门去过生日?

    但小时候是过的,章途小时候,一年中最期待的日子,除了过年,就是生日。过年多好啊,买年货贴春联放爆竹,零嘴儿能吃个顶饱,但这毕竟是全国的节日,不像生日,是单为他一个人而庆祝的。

    其实如今想来,也并不是什么大张旗鼓的庆祝,只是放学回家能看见自己一直想买的书静静躺在书桌上,吃晚饭的时候会有自己喜欢吃的菜,爸妈下班回来的路上会特意绕路给自己买喜欢吃的糕点。

    这些日子如今已不再有了。

    不但不再有,因为自己的生日同母亲的忌日相临,有关于生日的回忆最后总会落到母亲躺在病床上的时刻。

    那天,母亲看着窗外春意融融的景象,忽然转过头来看着他:“明天是你生日了。”

    他那时说:“妈妈,明天陪我上公园看花去,好不好?”

    但是没有明天,永没有明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