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摇摇头,挂着笑:“你们还不熟悉山,日子久了就会发现山里东西多得很嘛。”

    上午熟悉了队里种种,下午就要学习劳动,也是听从安排调配,让做哪种就努力学。接下来每天都是如此,白天干活,晚上就在宿舍里闲聊,做些打发时间的事,日子过得到底还是充实。

    一日复一日,章途感觉自己身体确实是比以前要强上不少,以前挑水往返路上总要放下扁担停一停,觉得肩颈要废掉,现在也学会了换着肩膀卸力,能一口气走到头。劳动上手熟练后,效率也跟着涨,留给自己的余裕时间就更多,章途便喜欢四处走走,呼吸新鲜空气。

    唯有一点,身体强壮后食量也跟着增加,饭卡上印的口粮两数也就那么多,吃多少划多少,月初吃得饱,月底就容易饿,食物便格外珍贵。晚上总能听见有人窸窣翻找的动静,大家闭着眼睛,心里都知道是有人耐不住饿,起来找吃的了。

    之前队长说的话应了验,越往后就越知道山里的东西多得很,下雨后女知青们结伴去采蘑菇,男知青扛着工具去逮野物,起初还是山麂、獐之类,后来就是兔子,再后来连蚂蚱都捉来烤了吃。

    要是有人请假去县里,众人定盼着他回来时能从兜里掏出把糖来。若是有,皆大欢喜;若是没有,看那人一脸为难地拽出一片布,众人就都摇着头失落散开。

    队上有人扭伤了脚踝,章途替他出工,到了月底,省着口粮吃,晚上躺在床上尤其饿,半点都睡不着,越是饿,越是想起曾经吃过的食物来,觉得胃酸翻涌,火热热的,很不舒坦。这时候只恨人类的想象力为什么这么丰富。

    已经是后半夜,大家都睡了,传出一阵均匀的鼾声。门露出一道缝,月光挤进来,照出一道拉长的细细的光线,光线到墙根改了方向,章途左右睡不着,便用视线一遍遍沿着这根光线走。

    躺在他身旁的宋垚忽然动了动,生怕惊扰了旁人,慢慢爬下床,过会儿又轻轻躺回来,拍了拍章途,用气声问:“章途,睡了吗?”

    章途没说话,用左手扯了扯宋垚的裤子布料,示意自己还没睡。

    宋垚的右手里攥着硬硬的几粒东西,塞进了他的手心。

    一颗、两颗、三颗……章途数清楚了,吃了一颗,甜丝丝的味道通过味蕾直熨到心里。

    前几天宋垚去了趟镇上,今天才回,那时章途还在山里,便错过了宋垚给大家派的糖果,没想到这人半夜还给自己留了一份,实在是好人。

    乡下日子也确实平淡,初时新鲜,看什么都有趣,待得久了,打发时间的事也不好找,章途带来的那些书,在大家手里轮转着看。时常也围在一处,讲故事,听故事,村上的事,也知道得差不多了。

    有关江宁川的事自然也知道了不少。爸妈逃荒去世了,由奶奶养大,十岁的时候奶奶也死了,就吃百家饭长大,帮人做点活计,那房子是奶奶留给他的,破破烂烂,也没钱修,就一个人住着。

    章途听着,想起自己也是父母去世,在人间浑浑噩噩,对他不免起了几分共情。

    这天晚上,知青们都待在宿舍,有人打牌,有人调广播听。章途独自走出去,天上几颗星子一闪一灭,云朵的轮廓清晰可见,一切都泛着蓝色的柔光。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江宁川家附近,远远没看见屋内有光,章途还以为是人睡了,待到近了才看见有团人影在,原来是江宁川坐在屋外。

    章途走上前去,这才看清他捧着本书正读得入神,俨然是之前章途借给他的那一本。

    他站到江宁川身前,阴影遮住了书上的文字,待对方抬头,他便问:“怎么在外面看?”

    江宁川合上书,回头看了眼黑暗中的家:“省灯油。”

    章途不再多问,低头从衣袋里掏出几颗糖来,玻璃纸流光溢彩:“之前去了趟镇上,给你带的。”

    江宁川匆忙摆了摆手:“这、这不好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