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

    “在山西的时候,我以为我已经够能爬山了,到了这地方,才知道什么叫爬不完的山。”谢君友拄着拐杖,在山道上走着。因为要长途赶路,闯军将士们舍不得骑马,都在走路。

    一旁的张天琳哼着小曲,心情倒是挺好:“爬山总比打仗强,官军还在后面阴魂不散呢,还是走点路好。”

    官军在黑夜中的攻击没有取得太大效果,毕竟到处漆黑一团,走路都困难,何况打仗。

    闯军安全逃脱,队伍损失不大,但是谷可成负伤了。现在由高应双开路,张天琳和谢君友保护伤员居中,李自成代替谷可成指挥他的部队,亲自断后。

    官军还在后面追击,所以闯军一直保持着很快的速度,没有家眷随军,辎重也不多,所以这倒不算困难。少数的伤员都在车上,伤得也不是太重,因为重伤的也没太大必要挽救了。

    然而走着走着,张天琳和谢君友发现,李自成丢了。

    他们不断派人探查后队的动向,却发现后队忽然不见了。赶快派人再探,才找到了李自成派来的传令兵,李自成让他们只顾往前,不要管他,他看看情况之后再联络。

    张谢二人一头雾水,这是怎么个意思?他们估计,李自成应该是发现了官军的踪迹,但觉得自己应付得了,不想拖累全军的行军速度。李自成既然都这么说了,他们也就服从命令,继续向前。

    可是这个时候,李自成已经快应付不了了。

    他不让张天琳和谢君友回头增援是有道理的,因为这里的山道太过狭窄,人来得再多也施展不开,前面的人马崩溃了,倒可能带得后面的人一起溃散。在这种地方,跑都不好跑,败了就是惨败。

    总是这么让官军在后面尾行也不是办法,李自成决定打官军一个伏击,让他们赶快滚蛋。可他虽然仗着地利打了官军一个措手不及,官军却并未慌乱,而是迅速组织抵抗,甚至发动了反击。

    官军打头阵的队伍以宁夏边军为核心,骨干是官抚民的家丁。一般的官军,闯军只要伏击得手,他们自然也就跑了,但边军家丁却不是这么轻易就能打发的对手。

    “闯贼就在那座山上!冲上去击杀闯贼,陕西便平定了一半了!”官抚民大呼酣战,带着自己的亲兵杀了上来。李自成用兵,惯于将精兵部署在敌军薄弱之处,以求迅速击破敌人,但闯军中的精兵能有多少呢,用得多了,李自成身边的兵力自然就不足了。

    用来阻挡官抚民的,都是前线退下来之后重整的败兵,和官抚民的亲兵家丁相比自然远远不如。官抚民一连冲破三阵,直奔李自成的本阵而来。

    “爹,我去把他们杀回去!”李双喜抽出刀来。李本深抄起长枪:“我与双喜哥同去,也让这帮官兵知道知道我们的厉害。”

    “急什么,只要大旗不倒,我们的军心就是稳的,隔着栅栏壕沟和他们蘑菇不好吗?”李自成倒是气定神闲,打了这么多年仗,虽说现在的情形有点危险,但也犯不上慌乱,“官抚民猛则猛矣,终非大将之材。山路遇袭,将士就算训练有素,也难免慌乱,这时他身为主将,不坐镇在大家都看得到的地方指挥,反来孤注一掷地来取我的首级,实非明智之举。如果他真的攻下了我们的本阵,剁了我的脑袋,砍了我的大旗,最多也不过就是把我们击溃而已,过天星依旧能带着大家跑出去。可如果他反而被我杀了,他的人就要全军覆没了。如果他坐镇不动,以宁夏兵之战力,我们至多也就拼个不胜不败,吃不下他们,最后还是要撤走。”

    李自成用剑指点着已经离得不远的官军:“用兵之际,有时需兵行险着,有时需以稳妥为先,这是时时都在变化的。官抚民打蒙古人打得多了,蒙古兵有来去如风之剽悍迅捷,却无固守之能,反正无论怎么打都很难歼灭,冲得慢了敌酋就跑了,他便习惯了这般以精兵直冲本阵的打法。如今和我对敌,仍胶柱鼓瑟,不知变通,虽有胜机,却把本来安稳的局面变得危险。这种突击自然也是有用的,但要看准时机,不该冲的时候乱冲,是自陷险地,该冲的时候不冲,又贻误战机。具体该怎么运用,靠书本和教导能学到的只是大略,得经过多年的积累,多学多看,方可纯熟。”

    李自成看了看李双喜和李本深,李本深听得十分用心,李双喜却因为要上阵了兴奋得不行,基本上没把他刚才说的放在心上。

    其实李自成说的这番话主要是给李双喜听的,李双喜打仗的作风勇猛凶悍,和官抚民颇为类似,也喜欢干这种“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事情。

    李双喜今年已经十六岁,基本上是成人了,在武艺方面极有天赋,就连谷可成、袁宗第这些人和他比试都很吃力,打仗的时候加上一股威猛的狠劲,更是所向披靡。

    这种勇猛在现在的条件下当然非常有用,闯军面对的战斗大部分是数十人至数百人参战的小战斗,自然需要这种能带着铁骑冲锋,不避矢石先登的人。可是在大型会战之中,李双喜的这种风格就只能作为冲阵的骑将,而不能作为独领义军的指挥官。

    李本深就不同了,他办事十分小心谨慎,谋定而后动,甚至有些谨慎有余而进取不足。指望他摧大敌、建奇功是不可能的,但是假以时日,他完全可以独当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