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朝和赵德方打算留下,王瑾和高一功的大队人马在这片山区活动,就如同在池塘里养鲨鱼,但他们这两支小部队在这里安身正合适。王瑾也不打算彻底放弃这里,他让李安、白旺二人留下,经营山寨。

    联军建寨屯田事务的总负责人是张文朝,他造反前原本就是给地主当长工头的,现在组织盖房子、开荒种地这些工作得心应手。张文朝、赵德方二人都并无多大志向,之所以造反,不过是为了求一条生路,现在有了一处可以安稳当寨主的地方,他们也不想再到处流动作战了。

    不过,眼下还有一个问题,开荒种地是需要启动资金的。伐木、烧砖这些工作,倒是可以用丰富的人力资源来弥补,但是他们需要耕牛、农具、种子,还得有足够撑到明年秋收的口粮,这些条件不具备,开荒就等着饿死吧。正是因为如此,历史上的陕西农民军在路过这一带时并没有停留。

    幸好,王瑾知道一个作弊方式。

    “一斗谷,最近好久不见你了,就算你是游方算命的,居无定所,也不能两年都不给我来消息吧。”李际遇照着陈金斗的胸口捶了一拳。陈金斗笑道:“我们穷汉挣活命还来不及,哪有工夫走朋友串亲戚。今天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件事要找你商量。”

    陈金斗绰号“一斗谷”,是巩县、登封、偃师一带颇为有名的算命先生,李际遇与他少年时便相识,两人交情甚笃。

    李际遇小时候家里也算个富农,读过点书,参加过童子试。后来父母死了,家道中落,转为赤贫。他做过一段时间矿工,现在在登封嵩山少林寺做长工头。

    少林寺不仅仅是登封县最大的地主,放眼全河南,其富裕也仅次于七大藩王。在豫西各地,少林有数十座下院,每一座都拥有相当数量的土地。

    在明朝,朝廷多次征调少林僧兵,故而少林寺的地位与一般寺院不同,和官府的联系十分密切。两三百年积累下来,少林寺在经济上甚至司法上都积累了大量的特权,虽然广占田地,却能豁免钱粮。朝廷出面站台,保护他们的田产,“军民人等搅扰及争占田土,犯者不饶。况本寺武僧疆兵护国,其赡寺地土,屡奉明文永远耕种”。

    万历年间,登封县甚至规定,少林僧人“凡有犯戒律等项事情,小则住持径自责处,大则当年管事僧呈告到县,依律惩治”。也就是说,只要寺中的主事僧人不去想县里告状,就可以私设公堂。

    在崇祯朝这个世俗政权力量空前薄弱的年代,少林寺更是形同割据,连佃户的生杀大权都握在手中。考虑到登封县三分之二以上的田地都是少林的,少林寺其实比县令的权力更大,而且还不受士绅、胥吏掣肘。

    在整个河南范围内,少林寺拥有的团练武装数量在五千以上,少室山本院的僧众有一千多人,其中大部分是青壮年,而且不事生产,有充足的财力和时间进行武术训练。除去一部分专司宗教事务的和负责各种杂役的,一旦遭到攻击,也能紧急动员数百僧兵。

    此外还有长工、佃户组成的乡勇,数量远多于僧兵。虽然还比不了日本的石山本愿寺这样的庞然大物,在河南地界已经是一个难以撼动的势力了。

    别说是一般的农民军,就是李自成和高迎祥的主力,轻易也不会尝试攻打少室山。倒不是害怕少林功夫,而是因为在狭窄的山道上难以展开兵力。

    僧兵是少林捍卫其地位的重要工具,训练毫不放松,其身体素质和纪律性比官军营兵更强,在人数相当的情况下,农民军的老兵也打不赢有地利依仗的僧兵。

    短时间内攻不进寺内,顿兵山下,粮食会大量消耗,还会招来官军,被前后夹击。所以,攻打少室山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行为,不到万不得已不予考虑。

    但是,少林寺也有一个明显的弱点。

    此时的少林,已经到了哪位方丈在任期间置的房屋田产多,哪位方丈死后立的塔就大的地步。平素行事与一般的土豪劣绅无二,哪里还有佛家子弟的样子。因为僧人不能光明正大地娶妻,奸宿民女的现象竟比普通的土匪还严重。

    为僧而不知慈悲,那就比俗人更加不堪一击。

    “嵩高维岳,骏极于天。嵩山诸峰确实险要,这少室山在僧兵的守卫下也的确易守难攻。然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倒不是说山溪之险和兵革之利没有用,但没有人心做基础,就如同三尺顽童玩弄四尺大刀,不把自己脚趾头削下来才怪呢。”

    王瑾率领部下登上了少林寺以南的少室主峰玉寨山,以这里的三皇殿作为指挥部。

    李际遇说:“这帮秃驴真相信赵头领和蔡头领是来上香的阔佬了,大王们还真是有本事。”王瑾笑道:“不是我有本事,是盐有本事。”

    赵胜和蔡仕化装成了山西来的盐商,到少林寺上香。赵胜本身是读书人,而做盐商的往往涉足各种不法勾当,有点狠戾之相也不足为奇,所以外观上并无问题。蔡仕自称是赵胜的侄子,他本是文弱书生,在闯军中历练了这段时间,也比较像个走南闯北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