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庄园的正堂内,房俊重新处置了伤口,换了一套衣衫居中而坐,苏定方与刚刚赶到的裴行俭左右相陪。

      房俊喝了一口热茶,放下茶杯,舒展了一下胳膊筋骨,问道:“水师牢狱那边收监的情形如何?”

      苏定方道:“已经按照大帅的叮嘱逐一收押,只不过……”

      见他迟疑,房俊笑着道:“你我不分彼此,但说无妨。”

      苏定方心中一宽,没了顾忌,说道:“这件事本不该下官置喙,但大帅要将那些苏州郡兵逐一审讯,实在是牵扯太大,下官斗胆,请大帅三思。”

      房俊缓缓颔首,明白他的意思。

      江南素来武备不兴,整个江南的局势稳定很大程度上更加依赖江南士族的家丁私兵,所谓的苏州郡兵,只不过是江南士族们为自家子弟谋求一个武职的去处,要么是纨绔子弟,要么是地痞流氓。

      这些人看似废物,但是几乎每一个人身后都有一个江南士族,一旦将其挨个审讯,审出来的事情绝对可以牵扯到几乎所有的江南士族,况且这里有很有可能还有一些足以影响整个江南局势的事情,到时候怎么办?

      难不成当真效仿当年剿灭暗通前隋皇族的顾家那样,一夜之间予以血洗?

      所以苏定方有所顾虑,予以规劝。

      当前大势,无过于东征,任何事情都必须为了东征大计而有所让步,若是因为房俊一怒之下将大唐财赋重地的江南搅合得腥风血雨、人心震荡,恐怕李二陛下第一个饶不了他。

      他太了解房俊的性格,唯恐房俊一怒之下不管不顾,所以尽力规劝。

      房俊便放下茶杯,笑笑问道:“在你看来,某是那等冲动莽撞、不顾后果之莽夫?”

      苏定方一脸尴尬,瞥一眼见到裴行俭低眉垂眼一声不吭,心里骂了这一声小兔崽子不讲义气,只好硬着头皮道:“末将不敢,起码‘莽夫’这个称谓,绝非末将本意。”

      不是“莽夫”,但冲动莽撞、不顾后果都是真的……

      房俊哈哈大笑,觉得苏定方这人虽然老成持重,但有些时候也能够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非是那等迂腐固执之辈,心情大好,笑着说道:“既然连苏都督这等亲近之人都认为某会一怒之下大开杀戒,想必此刻所有江南士族都是一样的想法,如此甚好。”

      杀不杀人不重要,只要你们都知道害怕就行。

      苏定方略微一想,便明白了房俊的用意,顿时松了口气,奉承了一句:“越国公少年英豪,乃是国之柱石,果然运筹帷幄,一切尽在掌控之中,末将愚钝,佩服佩服。”

      房俊一摆手:“你苏定方可是要率领水师横行七海的一代名将,说起话来这般阿谀奉承算怎么回事儿?”

      话说一半,门外有兵卒大步入内,禀告道:“苏州刺史穆元佐门外求见。”

      房俊道:“让他进来。”

      言罢上身往椅背上靠了靠,尽量放松受伤的背肌,笑道:“这回某受了大难,险死还生,却凭白让这个家伙捡了一个大便宜。”

      苏定方蹙眉不解,却也没问,他自知对于朝政争斗完全就是门外汉,也不去操心那些个繁琐的人情世故利益冲突,只要紧跟着房俊的步伐带好兵就行了,这些个烦心事自有房俊去料理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