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仁轨、席君买入内,向后向房玄龄、苏定方见礼,之后一同入席,坐在两侧。

      “刚刚接到消息,江南各家已经秘密抽调了无数粮秣辎重、人员马匹,向着金陵方向猬集,三五日之后便可抵达金陵。此举目的不明,且暂时尚未有京师方面送来的情况,末将觉得事态严重,故而赶紧前来禀报。”

      刘仁轨亦是刚刚自倭国主持覆灭苏我氏之后返回,一上岸,进了水师衙门,便有安插在江南氏族内部的眼线发回消息,他不敢耽搁,赶紧叫上席君买,一同来通知苏定方。

      房玄龄手指在桌面轻叩两下,略一思量,叹气道:“长安局势怕是不妙啊,陛下病危之时一直未曾听闻有诏书颁布,想必遗诏也是没有的,就算有,也定是旁人矫诏,如此太子顺位登基名正言顺,但江南氏族与山东世家沆瀣一气,两名车马支持晋王已经天下皆知,此刻骤然集结人员组建私军,又有如此之多的粮秣辎重,必然是想要长途跋涉赶赴关中,助阵晋王。”

      顿了一顿,他摇摇头,神情有些落寞:“稍有不慎,怕是一场同室操戈的内戰不可避免。”

      他是当世人杰,自然知晓内斗对于华夏之危害,几乎只要王朝之内政局稳定、河清海晏,便是华夏驯服四夷、开疆拓土、威凌天下之时,反之,一旦政局倾轧、内乱频仍,则被胡族窥机而入,掳掠烧杀百姓罹难,甚至鼎器倾覆、社稷倾颓,有亡族灭种之虞。

      苏定方自然知晓事情的严重性,赶紧问道:“不知末将等应该如何应对?”

      他不是推诿责任之人,但既然房玄龄坐镇江南,显然便是为了应对某一切忽如其来的事件,譬如眼下,所以相比于自己承担责任,还是询问房玄龄,请对方定夺更为合适。

      毕竟房玄龄的立场就是房俊的立场,纵然稍有不同、略有出入,但即便是房俊也得以房玄龄的立场为准……

      房玄龄也明白苏定方眼下的为难,放任江南氏族组建私军欲北上关中而不管,很可能威胁到长安城中即将即位登基的太子,导致东宫一系崩溃。可若是悍然出兵阻挠,也有可能导致江南氏族兴起报复之心,致使江南局势彻底糜烂,这是苏定方万万不能承担、也绝对承担不起的后果。

      自魏晋而来,江南之地便与中原多有割裂、貌合神离,江南氏族做梦都想另起炉灶,划江而治、割据江南几乎是所有人所追求的志向,只不过种种原因始终未能达成。

      眼下李二陛下驾崩,中枢因为夺嫡之争陷入动荡,正是江南氏族达成百年夙愿最佳之时机……

      沉默少顷,房玄龄当机立断:“水师舰船可否顺江水之上,封锁长江沿岸之渡口,阻挠江南私军渡过长江北上关中?”

      苏定方道:“自然可以!早在水师设立之初,二郎便曾定下水师之发展方向,固然以横行七海将大洋划作内海任凭驰骋之雄心,但也要注重长江、黄河之防御,必要之时拥有可以沿着河道溯流而上,之地内陆城池的能力,眼下正是长江水量充沛之时,咱们水师最起码有超过百艘小型舰船可以溯流而上,随时攻击自三峡以下任意一处渡口。”

      “皇家水师”之前身便是巡逻长江水道与防御近海之职责,合二为一之后,不仅开拓进取直接驰骋大洋,也保留了原本的权责,始终未曾放弃对于长江、黄河两条水道的控制。

      没有谁比房俊更清楚完全掌控这两条水道有着什么样的战略意义,毕竟随着大运河的通航,水师可以将天下八成最重要的城市覆盖在攻击范围之中。

      凡古今之重镇,皆扼守大江大河……

      房玄龄目光闪烁,他领袖中枢十余年,眼界自然不是苏定方这等战将可以比拟,几乎一瞬间便意识到水师若始终保有威慑长江、黄河水道之能力,关键时刻所能够采取的极致会是何等惊人之地步。

      譬如,有这样一支天下无敌的水师封锁长江,当真划江而治的时候,北地纵使百万大军,亦无法横渡长江、进剿江南。

      譬如,百艘装备着火炮的舰船顺着运河逆流而上,可以越过函谷、潼关这等险绝天下的关隘,逼近渭水,炮轰长安城……

      自家儿子,这是要干什么?!

      深吸一口气,眼下并非思量此等虚无缥缈之事的时候,对苏定方斩钉截铁道:“江南氏族擅自聚集家兵、组建私军,此大逆不道之举措也,国法所不容,苏将军可率领舰船严密监控长江沿线各处渡口。马上派人前往江南各家,持老夫之名帖,邀请诸位家主来此华亭镇,老夫倒是要问问他们意欲何为?在此之前,若他们胆敢率军渡河,苏定军可当机立断,予以拦截!记住,决不能任由这些私军赶赴关中,祸乱朝纲!”

      世人皆说“房谋杜断”,好像房玄龄好谋无断一般,实则似他这等能够领袖中枢之人杰,岂能没有杀伐决断之能力?只不过往常性格刚硬的杜如晦在,这种需要极大魄力、风险极大之事都不需房玄龄出头,故而才给予世人如此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