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宗自坐镇玄武门之日起便着手不断向着城门外的两座军营渗透,收买、威逼、刺探等等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毕竟玄武门背靠太极宫,等同于孤城一座、毫无退路,一旦左右屯卫有变,处境实在是太过凶险,万一左右屯卫生变而自己不能及时察觉,太过被动。

      夜幕之中的玄武门影影幢幢,城上城下的灯火在风雨之中摇曳晃动,明灭不定,李道宗坐在城下的值房内,听取麾下副将回禀城外的情况。

      刘仁实肃立于桌案一侧,恭谨道:“消息已经传回来了,程咬金按兵不动坐视尉迟恭自其军营北侧横穿而过奔赴神禾原,梁建方率三千兵卒于杜曲列阵拒敌,寡不敌众,全军覆没,尉迟恭率军抵达神禾原之后安营扎寨暂做修整,明日一早便会启程向长安而来。卫公已经派遣刘延景率领一万军队自灞水防线撤离奔赴鸿固原、凤栖原一带,试图抵挡尉迟恭大军。”

      “刘延景?”李道宗想了想,才想起刘延景何许人也,蹙眉道:“此子年方弱冠,平素能力不显,并无其父文武双全之风采,何以能让卫公委以重任?”

      刘仁实道:“刘延景此人倒也不能算是纨绔子弟,能力还是有一些的,算是如今仅存关陇子弟当中的佼佼者,他日未必不能有所成就,不过其人统率三两千人尚可,绝无统率万人军队的能力,卫公此举,有些欠考虑了。”

      他父亲刘弘基与刘延景之父刘德威私交甚笃,不仅都算是关陇一脉,且皆乃高祖皇帝“太原元从”,彼此极为亲近,知根知底。

      李道宗目光闪烁,思忖良久,叹息一声:“引蛇入瓮的确是好事,但有些时候反而被蛇咬伤,如此弄险,并不高明。”

      刘仁实不解,但并未询问。

      李道宗感慨一句,又问道:“左右屯卫可有异动?”

      “左屯卫一如往昔,自昨日起便全军戒备,兵器军械分发下去,日夜皆有大批兵卒巡视营地,并无太多异常。倒是右屯卫那边有些不同寻常,李奉戒上下串联不断私下会见其父昔日旧部,行为可疑、明显图谋不轨,高侃警告了两回,但李奉戒充耳不闻,依旧我行我素。”

      李道宗眉头紧蹙,手指下意识在桌面上轻轻叩击……

      的确不大对劲啊。

      以他所知,高侃那人虽无显赫之背景,但被房俊一手提拔从一介兵卒直至右屯卫将军,在右屯卫中一人之下、数万人之上,为人沉稳厚重、公平无私,威望极高。自己虽然名义上是“右屯卫大将军”,也曾想要安插亲信对右屯卫掺砂子,但皆以失败告终。

      说到底,右屯卫依旧是房俊的军队,军中将军、校尉、兵卒有一大半对房俊唯命是从……

      以高侃之能力、靠山,岂能对区区一个李奉戒束手无策?

      再联想李靖派遣毫无资历、能力平平的刘延景率军抵挡尉迟恭的右候卫……

      显然皆在棋局之内。

      “野心不小啊,看起来居然也有几分太宗皇帝的魄力,只不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倒是是否天命所属,犹未可知……”

      李道宗嘀咕了一句,不予理会。

      ……

      御书房内,李承乾与李勣在靠窗的地席上相对而坐,面前雕漆案几上摆放着几样寻常的菜肴,精致而不奢靡,白瓷坛子里的美酒也是江南进贡的黄酒,小酌一杯通体舒畅,却不会酩酊大醉。

      李勣面上没什么表情,心底却有些感慨,这位长于深宫之内的皇帝陛下并未沾染奢靡之气,寻常用度皆以实用为主,并不一味追逐奢华,是个难得的明白人。

      李承乾亲自执壶给李勣面前的酒杯斟满,笑道:“寻常小菜,咱们君臣小酌两杯,怠慢之处,英公海涵。”